林木的刻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木屑簌簌落在谢亚楠的椅背上。
他正修补那条被前人刻上“丑八怪”的裂缝，指尖被木刺扎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凌晨三点的监控画面里，他的影子与吊扇投下的光斑交织，像默片中孤独的修表匠。
开学第三天谢亚楠把凤梨味口香糖拍在邻桌时，金属课桌发出清脆的颤音。
晨光穿过她精心挑选的靠窗位，在柠檬黄水杯上折射出十字星芒——这是她占领领地的第七种武器。
"同学，这是我的…"话音未落，林木己经拎起水杯放到后两排，动作流畅得像移走棋盘上的卒子。
他校服领口翻出半截创可贴边缘，那是昨夜修补桌椅时被木刺所伤。
当林木移走她的水杯时，杯底与金属桌面摩擦的锐响让她脊椎窜过电流。
那声音多像当年被撕毁的作业本在哭嚎，而此刻凤梨糖纸黏住他袖扣的"嘶啦"声，又恰似橡皮擦最后发出的悲鸣。
谢亚楠视角:她盯着他滚动的喉结，那里有粒随着吞咽起伏的小痣。
当他转身时，她突然嗅到若有若无的松节油味，混着他后颈新鲜的碘酒气息。
这味道让她想起美术室晾干的油画，危险又蛊惑。
林木视角:余光里她的羊毛卷炸得更蓬松了，像只奓毛的博美犬。
她跺脚时帆布鞋上的草莓挂坠疯狂摇摆，让他想起老家果园里总啄他手背的虎皮鹦鹉。
"要交换信物吗？
"林木突然掏出榴莲味口香糖，塑料包装在他指间翻出残影。
谢亚楠的凤梨糖还粘在掌心，空调冷风卷过时突然黏住他袖扣。
两人同时后撤的瞬间，糖纸"刺啦"撕裂，凤梨与榴莲的味道在空气中核爆。
韩倩在前排发出被薯片呛到的闷咳，秦皓的平板悄悄转向——镜头里林木的镜片蒙着雾气，谢亚楠的耳垂红得像要滴血。
（谢亚楠十二岁·暴雨中的初中教室）第一张纸被撕开时发出响亮的"哧啦——"，像是扯断了风筝线。
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撕扯声逐渐变得沉闷，如同湿毛巾抽打在水泥地上。
那些写满笔记的书页被抛进积水里，油墨在雨中晕染成扭曲的蚯蚓。
她蜷缩在走廊拐角，攥着新买的草莓橡皮。
指甲深深掐进橡皮身体，在卡通草莓图案上留下月牙形伤口。
远处传来纸页泡胀的"咕嘟"声，混着施暴者胶鞋碾过水洼的吱呀响动。
有片湿透的扉页漂到她脚边，父亲手写的"亚楠藏书"西个字正在雨水里溶化成血丝状的溪流。
"靠窗位是给正常人用的。
"嬉笑声刺破雨幕。
她摸索着墙缝后退，夜盲症让黄昏提前降临。
世界在她眼中褪成模糊的水彩画，唯有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束蜂蜜色的光。
那光芒刺破灰霾，在她视网膜上灼烧出向日葵形状的光斑——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视网膜暂时性缺血的求救信号。
谢亚楠死死抓住窗框，指尖传来阳光烘烤金属的微烫。
这是她选择第三排靠窗位的真正原因——当暮色提前蚕食视线时，夕阳会像输液管般将金色药液注入瞳孔。
此刻她清晰看见林木睫毛在光线下投出的栅栏影，却看不见自己发白的指节正在颤抖。
"你属啄木鸟的？
"林木突然伸手叩了叩窗玻璃。
她惊觉自己正在无意识用指甲敲击窗框，那节奏竟与记忆里纸页撕裂的声波重合。
阳光透过他指缝漏进来，在她手背投射出十字架形的光斑，像是把十二岁那滩漂着碎纸的积水封印在了皮肤之下。
午休时吊扇突然坠落，钢片擦着谢亚楠的水杯砸成废铁。
林木在巨响中扑过来时，她看清他掌心的月牙疤正在渗血——昨夜他修补的不仅是她的课桌，还有松动的吊扇螺丝。
"现在信了？
"他晃了晃从废墟里捡回的凤梨糖纸，糖渍在玻璃渣上拉出琥珀色蛛丝。
"第三排靠窗是事故高发区。
"晚自习突然停电，谢亚楠摸黑去够滚到林木脚下的橡皮。
指尖相触时窗外炸开闪电，她看见他镜片上倒映着自己瞪圆的眼睛，而他正在笑——不是嘲笑，是发现同类的欣喜。
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他们同时缩回手。
秦皓的夜视镜头忠实记录：两只手间隔0.5毫米，中间卡着片没吃完的榴莲糖。
谢亚楠在值日时发现，林木把她的水杯移到的位置，正对着窗外那株淋雨的栀子花。
而被他修补过的桌缝里，嵌着半片凤梨味糖纸折的千纸鹤。
后来在清华图书馆，每当有人大力翻动书页，谢亚楠还是会条件反射按住右手虎口。
而婚礼上林木设计的星空穹顶，特意在靠窗位置安装了可调节色温的补光灯——那团暖黄光晕永远定格在治愈童年的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