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的波光在暮色中碎成万千金箔,林深跟着云岫穿过虹桥时,卖卦人案头的漏刻突然倒流。
他停住脚步,看着铜壶里升起的箭尺,水面映出自己戴幞头的倒影竟穿着中山装。
"别盯着水面看。
"云岫拽了拽他的袖子,发间木樨花落在青石板上。
她颈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林深注意到阴阳鱼眼的位置各嵌着粒陨铁,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当铺檐角的铜风铃响得蹊跷。
三十六个铃铛本该随风同向,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拨弄,奏出《阳关三叠》的曲调。
林深仰头时,瞥见二楼花窗内有道人影闪过——那分明是现代的自己穿着白大褂,正在观察培养皿中的细胞分裂。
"林公子?
"掌柜的咳嗽声惊散幻象。
紫檀柜台后的格子墙泛着陈年血渍般的暗红,云岫比划手语时,林深看见她腕间缠着医用胶布——半年前沈南星做PICC置管时,也是这样在苍白的皮肤上贴满胶布。
当铺后院有口青苔斑驳的八角井。
云岫掀开井盖的瞬间,林深闻到浓烈的福尔马林味道。
绳索绞动时,青铜匣带着冰霜浮出水面,匣面北斗七星的凹槽里凝着血珠。
"这是你第七世留下的。
"云岫在匣盖呵气,霜花凝结成现代简体字——"致1987年的我"。
林深触摸铭文时,耳边突然响起心电图机的长鸣,恍惚看见ICU病房的顶灯在青铜表面晃动。
匣中绢帛记载着令人窒息的真相:"双鱼佩本是周穆王求仙所铸,你我因在瑶池偷饮长生酒,被西王母罚入九世情劫。
每世轮回须以挚爱之人性命为祭,方可开启下次轮回......"市集的喧闹声突然消失,林深听见血管里奔涌的轰鸣。
他抓住云岫的肩膀,发现她襦裙下藏着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所以你每次都会死?
那些车祸、瘟疫、战乱......"未尽的质问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
井水沸腾如熔岩,青铜匣上的血珠悬浮成星图。
玄圭的铜***从云端坠落:"快封井!
你们触动了时渊!
"云岫突然将玉佩按在林深掌心。
阴阳双鱼化作流光钻入他眼底,视网膜上灼烧出奇异的画面:沈南星躺在病床上,胸口压着的竟是这块古玉。
化疗泵运作的声响与井水沸腾的频率逐渐重合,监测仪上的数字开始倒流。
"抓住我的手!
"玄圭的道袍在时空乱流中猎猎作响。
林深看见自己的西装袖口与广袖同时出现在腕间,云岫的发簪正在缓慢地长出血肉——那是沈南星手术后的引流管。
当铺的砖墙开始渗出病历纸,泛黄的宣纸上浮现PET-CT影像。
林深在剧烈的头痛中听见无数个自己在说话:1937年的法语、万历年的官话、还有正在说的"这不可能......"时空撕裂的刹那,云岫突然吻上他颤抖的嘴唇。
忍冬花的香气里混着血腥味,林深尝到泪水的咸涩,更多记忆破土而出:他们在敦煌洞窟里修补壁画时分享的水囊,在伦敦大火中抢救的胚胎标本,还有沈南星临终时那句"下辈子换我先找到你"。
铜钱卦炸裂的声响将时空拽回正轨。
林深瘫坐在井边,看着云岫耳后的胎记渗出血珠。
那些血滴落地成金,凝成《黄帝内经》里记载的"情志致病"图——怒伤肝的墨迹未干,忧思伤脾的朱砂己开始剥落。
"现在明白了吗?
"玄圭用符纸接住坠落的瓦当,秦半两的铜钱嵌在汉瓦当里,"你的执念让时空产生癌变,每个轮回都在增生新的悲剧。
"暮色染紫云岫的裙裾时,林深在她掌心摸到留置针的疤痕。
当铺后院的海棠突然绽放又凋零,落在他们肩头的是雪花也是灰烬。
他想起修复过的那些文物,所有裂痕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此刻他的心脏正发出瓷器开片的脆响。
更夫敲响初更梆子时,林深在云岫眼中看见璀璨星河。
那些星子连接成他工作室里悬挂的《清明上河图》残卷,虹桥上的每一个行人都在重复着九世轮回的悲剧。
当云岫为他披上大氅时,林深听见遥远的时空中传来沈南星的声音:"这次要好好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