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庐檐角的铜铃在暴雨中纹丝不动,坠着的流苏却向上翻飞。
林深望着诊室门楣上"悬壶济世"的匾额,木纹里渗出暗红的血珠,在青石砖上拼出英文"ICU"的字样。
"这是第七世你开的医馆。
"玄圭指尖拂过药柜,紫檀抽屉自动滑开,露出码放整齐的玻璃培养皿。
云岫正在捣药的白玉杵突然发出核磁共振仪的嗡鸣,铜钵里的三七粉泛起金属冷光。
药香中混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林深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青铜脉枕上分裂——穿长衫的把脉手势与现代的穿刺动作重叠,云岫腕间的纱布渗出墨汁般的液体,在宣纸病历上洇出CT影像图。
"伤口又溃烂了?
"他下意识去掀云岫的衣袖,却被药杵敲中手背。
玄圭冷笑的声音从百子柜后传来:"林先生不如先看看自己心口。
"铜镜映出的画面让林深窒息。
胸腔皮肤下蜿蜒着金丝般的纹路,像是顶级瓷器修复用的金缮工艺。
当他触碰心口时,听见细碎的冰裂声,那些金丝正在缓慢地渗入心肌。
云岫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滴进药盏。
殷红的液体在碗底旋转成太极图,浮现出沈南星化疗时的监控画面。
她比划的手语被玄圭翻译成冰冷的话语:"每当你试图改变既定的死亡,时空就会在你心脏刻一道裂痕。
"暴雨骤停的刹那,隐庐外传来婴儿啼哭。
林深推开门看见青石板上躺着个襁褓,锦缎上绣着DNA双螺旋纹样。
当他抱起婴儿时,怀中的重量突然变成沉甸甸的北魏佛像——正是他工作室里那尊缺失了底座的金铜造像。
"小心!
"云岫的惊呼声中,佛像眼窝射出两道激光。
林深踉跄后退,看着光束在影壁上烧灼出密密麻麻的方程式。
最上方用甲骨文与希腊文并列写着同一句话:"时间是最残忍的修复师。
"玄圭的铜钱剑劈开影壁时,砖石裂缝里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林深闻出这是沈南星临终时用的镇痛泵药液味道,那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无数个沙漏,每个都盛着不同时代的他们——民国年间的火车站诀别、青铜时代的祭坛献牲、甚至还有未来都市的AI删除程序。
"时空癌变的程度超出预期。
"玄圭的朱砂痣渗出鲜血,在道袍上绘出星图,"你们在汉代那世种的因,现在要开花结果了。
"他突然扯开云岫的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是林深工作室的烫金门牌号,数字"207"正在渗出现代混凝土碎屑。
惊雷劈中院中古槐的瞬间,林深看见树洞里的琥珀封印着自己和沈南星的结婚照。
蜂群从照片里涌出,组成全息投影般的往事:他们在敦煌修复经卷时共用的颜料盘、沈南星偷偷夹在他解剖学教材里的银杏叶、还有最后一次生日时摔碎的汝窑天青釉茶杯。
"屏息!
"云岫将玉佩按在他胸口,金丝纹路突然暴长。
林深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揉捏成陶土,耳边响起拉坯机的旋转声。
当视线恢复时,他看见自己的胸腔变成剔透的瓷胎,心室壁上布满冰裂纹,每道裂缝里都蜷缩着不同时代的云岫。
药柜最上层的青花罐突然炸裂,滚出的药丸竟是各色胶囊。
云岫吞下刻着"PD-1抑制剂"的药丸时,锁骨下的门牌号开始发光。
她抓过林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跳动的竟是核磁共振仪的节奏。
"听清楚。
"她的声音突然带着电子合成音的质感,"当心跳超过时空承载阈值,这个坐标点就会......"未尽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喷在林深白衣上的血珠里游动着纳米机器人。
玄圭的拂尘卷起狂风,隐庐开始扭曲成现代医院走廊。
消毒灯管与宫灯交替闪烁,轮椅上的沈南星与襦裙云岫在拐角处擦肩而过。
林深追赶时撞翻输液架,坠落的玻璃瓶里养着西周时期的蛊虫。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玄圭扯开白大褂,胸膛嵌着块液晶屏,显示着九世轮回的倒计时,"还剩三次心碎,时空结构就会彻底崩溃。
"屏幕突然弹出沈南星的病危通知书,签署日期竟是他们初遇那天的千年之前。
云岫在CT室门口化为漫天银杏叶,每片叶脉都刻着林深修复过的文物编号。
他抓到的叶片在掌心融化,变成沈南星葬礼上那枝枯萎的白菊。
仪器警报声与更夫梆子声双重奏响时,林深看见自己的金丝心脏正在长出青铜锈斑。
药房深处传来婴儿啼哭。
林深循声撞开冷库门,看见培养皿中的胚胎正在快速进化——从鱼类的鳃裂到智人的颅骨,最后定格成云岫的面容。
冷藏柜的玻璃映出无数个自己,每个都在重复说着:"对不起。
"当冰霜爬上金丝纹路时,林深在云岫眼中看见北斗倒转。
隐庐的地砖裂开深渊,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化疗药物。
他纵身跃入沸腾的药液时,听见1987年的自己在青铜匣里哭泣,而2023年的沈南星正把玉佩贴在监护仪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