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碎片滚过青砖的响动惊醒了凌星夜。
他猛地撑起上半身,脊背撞在龟裂的功德碑上,喉咙里涌出的血沫溅在南宫烬垂落的披风绦带。
那些银线绣的星纹此刻正在布料下游动,与他自己皮肤下暴走的银蛇疯狂共鸣。
"咳...南宫..."他摸索着去探女人的脉搏,指尖却触到半块冰凉的玉珏。
昏迷的暗卫统领蜷在漏风的窗棂下,右手仍保持着攥紧玉佩的姿势,碎玉边缘的夔龙纹正渗出幽蓝的光。
皮肤下的星纹突然集体转向心脏。
凌星夜踉跄着撞翻供桌,破碎的陶香炉里腾起呛人的灰雾。
他看见自己咳在掌心的血珠悬浮半空,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着组成北斗状——这是昨夜强行操控荧惑星陨的后遗症。
"原来太史监找了二十年的人在这里。
"苍老的声音裹着星屑穿透雾霭。
鹤氅老者拄着青铜星盘踏进殿门,每走一步,地面残留的星尘就自动汇聚成二十八宿的图案。
当星盘对准少年心口时,盘面镶嵌的陨铁突然熔化成液态,顺着星纹脉络灌入凌星夜体内。
"星髓共鸣竟能唤醒祭司血统..."沈昭枯瘦的手指掐住少年下颌,浑浊瞳孔映出对方脖颈处浮凸的古老星篆,"说!
你母亲是不是穿过坠星渊的活祭品?
"剧痛让凌星夜咬破了舌尖。
他借着翻滚的势头将血喷向星盘,那些血液在接触青铜的瞬间凝结成冰晶,老者猝不及防被反噬的寒气冻住了半边胡须。
杂乱的脚步声从坍塌的围墙外传来。
铁山粗犷的嗓音混着药箱磕碰声:"太史令大人!
属下带医官来给星夜疗伤!
"凌星夜蜷在神龛暗处喘息,看着穿麻布短打的医官跪坐在跟前。
那人端药碗的手腕有新鲜灼伤,熬药的陶罐里漂浮着不该存在的磷火。
当褐色的汤药递到唇边时,他闻到熟悉的腥甜——和当年屠村者箭镞浸泡的毒液一个味道。
"喝啊。
"铁山蒲扇般的手掌按在他后颈,拇指正巧压着跳动的星纹,"这可是陛下特赐的龙血藤。
"凌星夜突然剧烈咳嗽,手肘"无意"撞翻药碗。
泼洒的药汁在地面蚀出蜂窝状孔洞,腾起的紫烟中隐约浮现双头蛇图腾。
医官慌忙去捡滚落的药包,袖中掉出半张泛黄的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人面蝎身的怪物。
"对不住铁统领。
"少年抹着唇边血迹歪头笑,手指却悄悄勾住对方松开的衣带,"我这野狗命喝不得金贵东西,不如您先尝尝...?
"铁山按住药碗的手骤然缩紧,铜钱厚的指甲几乎掐进少年颈动脉。
凌星夜突然咧嘴露出犬齿,借着对方分神拽衣带的力道顺势滚进他怀里。
麻布衣襟撕裂的脆响里,半枚青铜虎符贴着铁山汗津津的腰肉晃荡,边缘沾着昨夜陨星坑特有的赤砂。
"这不是前朝骠骑营的调兵符吗?
"凌星夜用后脑勺抵着铁山下巴,染血的指尖在令牌上叩出清音,"上月刑部还说私藏者诛九族..."铁山突然暴喝旋身,裹着星纹的左臂抡出破风声。
少年早有预料般矮身滑步,袖中藏着的碎玉片精准挑断对方束腰革带。
叮铃哐啷坠地的除了令牌,还有半截雕着人面蝎身的玉哨——和医官遗落的皮纸图案分毫不差。
"看来铁统领的旧主胃口挺大。
"凌星夜踩着玉哨碾成齑粉,星纹顺着脚踝爬上耳垂,"又是古神祭祀又是..."话音未落,颈侧突然贴上冰凉的陨铁匕首。
南宫烬不知何时撑着供桌站起,披风下摆还在滴落幽蓝的星髓液。
"你刚才说骠骑营?
"她手腕微动,刃口在少年喉结压出血线。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破庙穹顶,两人锁骨处的星纹突然如活鱼跃出水面,银蓝色涟漪在相距半寸的肌肤间织成光网。
凌星夜喉结在刀刃下滚动:"姐姐要杀我也换个地方,这满地的双头蛇毒雾..."他忽然抬脚踹翻神龛后的青铜灯盏,泼洒的灯油遇毒即燃。
窜起的紫火中,南宫烬的匕首"当啷"撞上他甩出的半块玉珏,两件信物缺口处的星纹竟严丝合缝。
沈昭的惊呼从庭院炸响:"贪狼吞月!
"众人抬头时,北境天空己被血色星雨撕开裂缝。
老者怀中的青铜星盘疯狂震颤,盘面镶嵌的二十八宿接连爆裂,飞溅的陨铁碎屑在空中拼凑出三头六臂的巨人虚影。
当最后一块"心宿"炸成粉末,星盘中央浮出由星尘组成的沙漏,倒流的沙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向虚无。
"二十年..."沈昭踉跄着去抓空中消散的星砂,鹤氅被南宫烬掷出的匕首钉在廊柱上,"古神苏生还剩三刻!
"铁山的狞笑从地底传来。
供桌下不知何时洞开幽深密道,他倒退着隐入黑暗,腰间虎符与残破的皮甲碰撞出金戈之音:"多谢太史令用星盘解开最后一道封印,待吾主吞食紫微星..."凌星夜突然弯腰剧咳,掌心血迹在青砖上溅出诡异的六芒星。
他借着咳嗽的震颤将南宫烬的披风绦带缠上手腕,星纹接触银线的刹那,心脏突然传来被陨铁刺穿的剧痛。
这种痛感与以往不同,像是万千星尘在血管里结晶,又仿佛有巨手攥着银河往他骨髓里倾倒。
南宫烬突然捂住心口踉跄半步。
两人尚未分开的星纹光网骤然收缩,在少年咳出的血雾中凝成实体,竟是将他们手腕捆在一起的锁链模样。
庙外血色星雨突然静止,悬浮在空的陨石碎片同时转向凌星夜的方向,如同亿万士兵在等待将军号令。
"这是..."沈昭挣扎着扯烂被钉住的鹤氅,浑浊瞳孔映出少年背后逐渐成型的星图,"天垣帝的命格投影?!
"凌星夜抹掉嘴角血渍刚要开口,喉间突然涌上带着星砂的铁腥味。
他本能地咬紧牙关,却听见自己牙缝里漏出陌生的古老语言,音节震得胸前星纹泛起熔金般的光泽。
南宫烬的匕首"当啷"落地,她按住太阳穴的手指关节发白,仿佛有同样晦涩的吟诵在颅骨内回荡。
血色星雨在此时轰然坠地。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风掠过残垣的呜咽都被某种伟力抹去。
凌星夜看见自己咳在南宫烬靴面的血珠正在逆流,沿着她战袍刺绣的星轨爬回自己指尖,而沈昭星盘炸裂的位置,沙漏倒计时发出的不再是星尘摩擦声,而是千万人的恸哭与祭祀的鼓点。
少年腕间锁链状的光网突然崩断,碎成星屑没入心口。
他撑着供桌想要起身,却发现青砖缝隙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闪烁着银蓝色辉光的液体。
这些光液沿着星纹爬满全身,在锁骨处汇聚成崭新的星篆——与沈昭星盘上炸毁的"心宿"图腾一模一样。
南宫烬捡匕首的手顿了顿。
她后颈某处从未觉醒的星纹突然发烫,那位置正对着凌星夜新生的星篆,如同镜面两端的烙印。
当她想用披风遮掩异样时,却发现银线刺绣的星轨不知何时改变了走向,蜿蜒的纹路最终都指向少年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