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橡胶手套黏在案板上,刚剖开的鲈鱼内脏冒着热气,血水顺着塑料布滴进脚边的红色塑料桶。
他习惯性甩了甩左手,虎口那道月牙形疤痕被鱼鳞刮得发痒——这是十三岁那年跟父亲学杀鱼留下的。
菜市场顶棚漏下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耳边炸开老主顾刘婶的尖嗓门:“小陈!
这鱼尾巴怎么缺一块?
你偷工减料啊!”
“刘婶,鱼出水要甩尾的嘛。”
他嬉笑着用铁钩挑起另一条鱼,刀背“啪”地拍晕挣扎的鲈鱼,刀刃娴熟地剖开鱼腹。
腥气混着隔壁摊位的花椒味钻进鼻腔,这是他熟悉的、浸了二十年的味道。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起来,是表妹苏小晚的专属***《鉴宝大师》主题曲。
他扯下手套按下接听键,指缝还粘着片银亮鱼鳞:“大小姐,你哥在赚血汗钱……”“哥!
江湖救急!”
苏小晚的嗓音带着哭腔,“我拍的那只青花梅瓶到货了,可我在外地参加研讨会,你去古董城帮我取!
店铺叫‘德宝斋’,千万不能磕碰!”
陈默盯着案板上半死不活的鲈鱼苦笑。
这丫头打小痴迷瓶瓶罐罐,上个月还差点把学费砸进什么“宋代茶盏”,气得舅妈要他当眼线盯着。
他瞥见刘婶正偷摸掐鱼肚子检查肥瘦,压低声音道:“古董城那地方我……”“求你了!
店主说今天不取就转卖!”
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声,“物流单号发你了,验收要录视频,记住瓶底有暗刻‘洪武七年’!”
挂断电话时,陈默摸到围裙兜里的薄荷糖——去年生日苏小晚送的,说是能盖盖他“灵魂深处的鱼腥味”。
他咬开糖纸,清凉感冲淡喉头的腥气,转头冲正刮鱼鳞的老张喊:“帮我看会儿摊!
两小时就回!”
——古董城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陈默跨过门槛时,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扯了扯浆洗到发硬的格子衬衫,柜台后穿唐装的中年男人正用绒布擦拭一只铜香炉,眼皮都没抬:“修家电去隔壁街。”
“我取货。”
陈默亮出物流单,“苏小晚订的青花梅瓶。”
男人动作一顿,镜片后的目光像秤砣般压过来。
他慢悠悠从保险柜捧出个锦盒,掀开黄绸那刻,陈默呼吸一滞——瓶身缠枝莲纹在阴影里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潭里浮出的鬼火。
“验货。”
男人推来一副白手套。
陈默没接。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摸向瓶腹,指尖触到釉面的刹那,仿佛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
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沾泥的瓷胎在辘轳车上飞转,匠人龟裂的手指抹去瓶口多余的釉浆,窑火在暴雨夜忽明忽暗……“暗刻在哪儿?”
他猛地缩回手,掌心全是冷汗。
男人狐疑地翻转瓶身,放大镜对准底足:“这儿,‘洪武七年’。”
陈默凑近时,那股电流感再次袭来。
这次他看清了——刻字匠人是个跛子,补刀时在“七”字拐角多划了一道。
“这刻字……是不是修过?”
他脱口而出。
唐装男人的绒布“啪”地砸在柜台上。
——抱着锦盒出店门时,陈默的衬衫后背己经湿透。
他站在巷口阴凉处掏薄荷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逼近。
三个穿黑T恤的壮汉堵住去路,为首的光头捏着把蝴蝶刀,刀尖虚点他怀里的盒子:“兄弟,这梅瓶是海货吧?
咱们聊聊?”
陈默倒退半步,后腰撞上馄饨摊的煤炉。
卖馄饨的老太哆哆嗦嗦收凳子,铝盆刮擦地面的声响刺得他耳膜生疼。
光头逼近一步,他突然抬手指向对方身后:“警察!”
趁三人回头的空档,他撞开侧面的瘦子拔腿狂奔。
怀里的锦盒随着跑动“咚咚”撞着胸口,薄荷糖从抖开的围裙兜里撒落一地。
拐过第三个巷口时,他撞进堆满纸箱的死角,身后脚步声却消失了。
手机在此时响起。
他哆嗦着接通,苏小晚的声音像救命稻草:“哥!
取到没?
我刚查到德宝斋老板叫王德海,以前被曝卖过赝品,你千万小心……”陈默咽下满嘴血腥味,掀开锦盒检查梅瓶。
阳光穿过巷子照在釉面上,他瞳孔骤然收缩——瓶腹的缠枝莲纹走向,和店里摸到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