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调解室的日光灯嗡嗡作响,墙皮脱落处沾着半片不知哪年的口香糖。
苏沉被按在塑料椅上,王强的酒气混着汗酸首往鼻腔里钻,那男人攥着他手腕的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警察同志,我开的可是新能源车,刚充完电停路边等人,这老太太突然扑上来——"王强扯着嗓子喊,额角的血痂被他揉得发红,"要不是这小杂工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什么撞人要赔十万,她能躺得这么瓷实?
"协管员老周翻着记录本,笔尖顿在"目击证人"栏:"苏沉是吧?
你说你当时在灌木丛后,真没看见老太太怎么倒的?
"苏沉垂眼盯着自己被攥红的手腕,王强头顶的倒计时正从00:01:47跳到00:01:46。
他能听见对方喉结滚动的声音,像有只青蛙在喉咙里蹦跶——这是典型的酒精戒断反应,刚才撞人时的狠劲,怕不是酒劲过了在硬撑。
"王哥。
"苏沉突然抬头,嘴角勾出点懒散的笑,"你喝的不是啤酒吧?
"他伸手拽住王强花衬衫领口,半融化的酒精棒"啪嗒"掉在桌上,"这玩意儿塞衣领子底下捂了半小时,味儿都渗进布料了。
"王强的脸"唰"地白了。
酒精棒是代驾司机用来糊弄查酒驾的小手段,遇热融化能短暂降低呼气式检测值——可刚才在现场他明明把酒精棒塞进了后兜,这小子怎么会......"小同志,这是诬陷!
"王强扑过去要抢酒精棒,却被老周按住肩膀。
苏沉看着对方头顶的数字骤降到00:01:20,心跳突然快了半拍——这倒计时,怕不是和谎言的破绽成正比?
"都消停会儿。
"调解室门被推开条缝,陈半仙晃着蒲扇挤进来,手里举着手机,"我刚去路口便利店调了监控。
"视频里,王强的车确实在非机动车道上蛇形了三秒,前保险杠擦到老太太的瞬间,他甚至还在低头划手机。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从手机扬声器漏出来,王强的脸涨得像颗紫茄子。
"你......你怎么会有监控?
"王强声音发颤。
陈半仙把手机往桌上一扣,蒲扇"啪"地拍在苏沉后颈:"我这店开了二十年,街坊谁不给半仙儿面子?
"他弯腰捡酒精棒时,指尖快速蹭过苏沉手背,压低声音:"血丝眼刚觉醒,别总往人头顶瞄。
"苏沉太阳穴猛地一跳。
他摸向左眼,指腹触到眼皮底下凸起的纹路——不是普通的血丝,是蛛网似的红纹,正顺着虹膜往西周蔓延。
有什么东西突然撞进脑子:烧焦的棉絮味、小床铁架上的绿漆、还有个穿蓝布衫的阿姨拽着他跑,边跑边喊"小沉快捂眼睛"......"行了,这事儿算双方都有责任。
"老周敲了敲桌子,"王强赔三千医药费,老太太家属明天来签字。
"他扫了眼苏沉,"你这小同志,以后别乱掺和。
"王强摔门出去时,门框上的铁皮撞得哐当响。
苏沉盯着他背影,那倒计时竟还剩00:01:05——明明刚才在现场是02:30,现在怎么越变越短?
深夜的阁楼漏着风,苏沉蜷在旧藤椅里,怀里抱着个缺角的罗盘。
他盯着窗台上的流浪猫,那团灰毛球正舔爪子,头顶却浮着模糊的"15d?
",数字边缘像被水浸过的墨迹。
"原来看动物不准......"他嘟囔着,转向楼下。
路灯下一对情侣正搂抱接吻,女孩头顶飘着"∞",男孩的数字是"23y5m"——这符号,难道是无限?
苏沉心跳加速,转身看向里屋。
陈半仙的呼噜声透过门板传来,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张老木床时,瞳孔骤然收缩——床上的人头顶不是数字,是团混沌的灰雾,像有人拿湿布抹过黑板,只留一片模糊的影子。
"哐当!
"他惊得碰翻了香炉,香灰簌簌落在藤椅缝里。
楼下传来陈半仙的咳嗽声:"小沉,大半夜折腾什么?
""没事!
"苏沉扯过破毯子盖住罗盘,手心全是汗。
灰雾......这说明陈半仙要么是将死之人,要么......是他根本看不透的存在?
第二天天刚亮,苏沉蹲在店门口啃包子,正看见王强从派出所出来。
那男人没了昨晚的酒气,却像被抽了脊骨似的佝偻着背,路过他时突然顿住,瞳孔剧烈收缩——他在躲苏沉的视线。
"小子,你等着!
"王强从牙缝里挤出句话,钻进辆破捷达。
苏沉盯着他头顶的倒计时:00:00:58。
当晚十点,"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玻璃柜嗡嗡响。
王强踹开木门,手里拎着半瓶二锅头,脸上有道新抓痕:"老子今天就砸了这骗子店!
"他抄起铜烛台要砸招财猫,头顶的数字跳到00:00:30。
苏沉站在柜台后,摸着腰间的罗盘。
这罗盘是陈半仙教他认风水时用的,木柄上还留着老人的指纹。
倒计时跳到00:00:15时,他突然动了——罗盘带着风声砸向王强太阳穴。
“咚!”
王强像断木头似的栽倒,二锅头在地上滚出半圈,酒液浸湿了他的裤脚。
陈半仙从里屋晃出来,手里拎着条麻绳:“拖后院去。”
他蹲下身翻王强的皮夹,一张黑卡“啪”地掉出来,卡面印着暗红瞳孔的纹章。
“暗瞳。”
陈半仙指尖摩挲着卡面,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天命眼觉醒者,你该去查查晨光孤儿院2003年的火灾记录。”
苏沉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晨光孤儿院......这名字他昨晚在记忆碎片里听过,烧焦的棉絮味突然涌进鼻腔。
他捡起黑卡,卡背有行小字:“晨光03,永绝后患”。
“明早去老街的‘旧时光’书店。”
陈半仙拍了拍他肩膀,“有些账,该翻出来算了。”
夜风卷着落叶扑进破门,苏沉盯着黑卡上的暗红瞳孔,突然想起阁楼窗边那对情侣的“∞”符号。
他摸向左眼,红纹又深了些,像条蛇正顺着血管往脑仁里钻。
“晨光孤儿院......2003年......”他低声念着,转身看向墙上的老黄历——明天,宜寻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