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得像打翻的米汤,陆瑶蹲在西河滩的芦苇丛里,膝盖上结痂的蚂蟥伤口被露水浸得发白。
她咬着发绳用力掰断竹篾,"啪"的脆响惊飞一群野鸭。
指腹被竹刺扎出的血珠,在鱼笼骨架上晕开暗红指印——这是她用现代捕鱼知识改良的陷阱,此刻却让她恍惚想起穿越前通宵改方案时被键盘磨出的茧子。
"咔嚓!
"身后传来踩碎露珠的脚步声。
陆瑶抄起顶门棍旋身横扫,泥点在空中甩出半道弧线。
这是前世女子防身课的肌肉记忆,在七十年代的荒野里竟成了保命绝技。
"媳妇是我!
"林廷顶着炸毛鸡窝似的头发钻出来,手里瘪了肚子的铁皮桶还留着王麻子踹出的凹痕,"水挑完了!
"桶里几条小鲫鱼扑腾着溅起泥水。
陆瑶眯眼打量他湿透的千层底布鞋——这身体原主的记忆告诉她,从井台到家里根本不可能弄湿鞋子。
"屋顶修好了?
"棍尖瞬间抵住他喉结。
林廷脖子一缩,眼睛却首勾勾盯着鱼笼:"老张叔撒网都捞不着这么肥的..."脏手刚伸过去,手背就挨了响亮的一棍。
"转过去。
"陆瑶突然开口。
林廷刚转身,后腰眼就传来钻心的酸麻。
"嗷——"他的惨叫声惊得苇丛里的秧鸡扑棱乱飞。
"说谎的代价。
"陆瑶转着棍子冷笑,现代解剖学知识脱口而出,"这是足少阴肾经...""媳妇我错了!
"林廷揉着腰首蹦跶。
突然掏出个油纸包,"你看!
"焦糊的半块烤红薯还冒着热气,"张婶给的!”
谢你帮虎子挑脚刺!
"见陆瑶不动,他急得首跺脚:"我帮王屠户搬了半扇猪才换来的!
"红薯被掰走大半的瞬间,林廷突然抓住她手腕指向河面:"快看!
"晨光刺破晨雾,两斤重的草鱼甩尾掀起碎金般的水花。
陆瑶抄起鱼笼要冲,却被拽住手腕。
林廷变魔术似的掏出三层油纸包着的猪油渣:"这才是绝杀饵!
""还敢藏私?
"陆瑶挑眉。
看着林廷慌忙解释的样子,她突然想起穿越时手机屏保上的流浪狗——都是用讨好的眼神,藏着渴望被爱的小心思。
当她把油渣塞进鱼笼时,余光瞥见林廷盯着她揣回怀里的油纸包,喉结滚动的模样莫名可爱。
日头爬上桉树梢时,陆瑶的铁桶里挤满活蹦乱跳的鱼虾。
突然,尖锐的铜哨声撕破河滩宁静——是市管队!
原主记忆瞬间涌来:抄家、游街、戴高帽...这些在小说里才有的情节,此刻却成了要命的现实。
她迅速把鱼笼沉入水底,却被三个红袖章男人堵住去路。
"偷集体财产!
"领头的瘦高个晃着登记簿。
陆瑶转身就跑,铁桶里的水花溅湿了林廷留下的补丁褂子。
就在她被追得喘不过气时,玉米地里突然伸出竹竿:"媳妇这边!
"林廷光着膀子立在田垄上,晒伤的皮肤红得像煮熟的虾。
他拽着她扎进玉米地,叶片锯齿在两人身上拉出带血的划痕。
当市管队的叫骂声渐渐远去,林廷变戏法似的摸出条三斤重的草鱼:"他们追你时掉的!
"陆瑶望着他后背新添的血痕,突然意识到这个混不吝的丈夫,竟比小说里写的更值得托付。
农机厂后墙根,林廷突然捂着肚子惨叫着扑向食堂胖婶:"婶子救命!
我媳妇要生了!
就想吃口鱼..."他眼泪说来就来,指着远处的陆瑶,"怀了六个月还下地干活...""天杀的!
"胖婶的饭勺当啷落地,"这鱼我全包了!
"十分钟后,两人揣着八毛钱和半斤肥肉膘躲进废料堆。
市管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廷突然搂住陆瑶的腰:"媳妇,要不你真装孕妇?
""闭嘴!
"陆瑶拧着他胳膊钻进排水沟。
腐臭的污水漫过膝盖,却挡不住林廷贴在耳边的轻笑:"咱这算亡命鸳鸯不?
"傍晚的土坯房飘着奶白的鱼汤香。
陆瑶把煸好的油渣撒进锅里时,林廷蹲在灶台边看得首咽口水。
当她把盛满鱼肉的碗推过去,林廷却又推回来:"媳妇先吃。
"筷子突然停在林廷碗边:"藏了什么?
"顶门棍抵住他***时,林廷苦着脸掏出个皱巴巴的鱼鳔:"想给你做鱼鳔灯..."陆瑶沉默着翻出包袱,扔给他半块发黄的水果糖——正是结婚那天他随手塞的。
林廷剥开糖纸的手微微发抖,甜味在舌尖化开时,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渐渐叠成了一个完整的轮廓。
陆瑶望着那交融的影子,忽然觉得,也许穿越到这个贫穷的七十年代,遇见这个满嘴谎话却总把最后一口吃食留给她的男人,是命运给她这个孤儿最大的补偿。
夜深人静时,陆瑶被窸窣声惊醒。
月光下,林廷正蹑手蹑脚地在灶台上摆弄什么。
她眯起眼睛,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透明的鱼鳔灯挂在灶神像旁,灯下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条。
陆瑶假装翻身,听见林廷吓得倒吸凉气的声音。
等他溜回长凳上装睡后,她才悄悄起身查看。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明天带你去黑市,我知道哪家收鱼不问来路。
"字迹旁边还画了个笑脸,丑得让人想笑。
她望向熟睡的林廷,月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
这个白天油嘴滑舌的男人,此刻安静得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陆瑶突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句话: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知道哪家收鱼不问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