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蟠龙金柱在摇曳的烛火中投下狰狞的暗影,仿佛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随时准备吞噬一切。十五岁的萧景琰攥着那方染血的诏书,一步步后退,
他的脚步在青砖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鎏金烛台被他撞倒,发出一声脆响,火苗瞬间熄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那片角落。谢怀安的白须浸在血泊中,像是雪地上蜿蜒的红梅,凄美而刺目。
老臣的手指深深抠进地砖的缝隙,仿佛想从这冰冷的石板中汲取一丝力量。
他暗红色的官服已被鲜血浸透,胸前的箭伤正汩汩渗血,
每一滴血都像是从他生命中流逝的时间。殿外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叛军的火把将雪夜烧成赤红色,仿佛连天地都被点燃。景琰的玉冠早不知滚落何处,
十二旒珠帘在他眼前晃动,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三日前,
他还因为谢怀安不准他出宫狩猎而赌气,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教他识字读史的老臣,
用身体挡住射向御座的弩箭。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耳边只剩下那支弩箭穿透空气的尖锐声响。“玉玺不是玩物。”谢怀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虚弱却坚定。他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胸前的黼黻纹样。景琰的心猛地一颤,
这句话他再熟悉不过。十岁那年,谢怀安握着景琰的手临摹《秦诏版》,
小皇帝突然抽走玉玺砸向砚台:"刻'受命于天'的石头,比镇纸好用!
"老臣徒手接住下坠的玉玺,指骨撞在青铜辟邪上发出脆响。
血顺着螭龙纹渗进"既寿永昌"的"昌"字,在烛光下凝成暗红斑块。
"三百年前怀帝守洛阳,正是用此印砸开冰面取水。"谢怀安任由血迹干涸在印面,
"暴民冲进太极殿时,发现玉玺嵌在最后一***泉眼上。
"景琰盯着老臣肿起的指节:"后来呢?""饥民围着玉玺跪了三天三夜。
"谢怀安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袖袋,"等雪化了,
他们捧着发芽的麦种来补玺角——这就是金镶玉的由来。"那时,
老臣的手掌还能完整地包住他的小手,如今却枯瘦如冬日的枝桠,只剩下嶙峋的骨头。
宫门轰然洞开,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瞬间将殿内的血腥味与热气搅成一团。
景琰的龙纹锦靴陷在血泊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深渊之上。就在这一刻,谢怀安突然暴起,
将他扑倒在地。第二支弩箭穿透老臣的肩胛,钉在景琰方才站立的位置。
箭矢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箭尾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无情。“接稳!
”谢怀安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洪亮,他将那方染血的玉玺塞进景琰的怀里。
玉玺沉得几乎让景琰抱不住,他闻到了铁锈味,混着谢怀安常用的沉水香。
老臣的手掌最后一次按在他肩上,那温度透过衮服,灼痛了他的皮肤。“跑!
”谢怀安的嘶吼声混着刀剑相击的声响,仿佛在为这个年轻皇帝的未来铺开一条血路。
景琰撞开暗格,回头望见最后一幕:三朝老臣张开双臂拦在殿门前,
白发在箭雨中飞扬如鹤羽。那方他总嫌笨重的玉玺滚落脚边,
和田玉沁着的血丝突然刺得他双目生疼。---太庙的铜雀灯明明灭灭,
景琰对着先帝灵位枯坐七日太庙中,铜雀灯明明灭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景琰跪坐在先帝的灵位前,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他的眼睛盯着那方染血的诏书,上面的字迹早已被鲜血模糊,只剩下一片黑褐色的痕迹。
他的心中充满了自责与痛苦,耳边回响的全是谢怀安的声音。原来,
半年前老臣就查出镇北侯私铸兵器,案头摆着十二道请诛奸佞的奏折,
全被他朱笔批了“荒谬”。景琰想起谢怀安曾无数次劝谏他,
而他却总是以年少的轻狂和对权力的懵懂回应。如今,鲜血和死亡让他瞬间长大,
那些被他忽视的忠言,如今却成了他心中最深的刺。第八日的晨钟终于响起,
景琰伸手触碰供案上的玉玺。龙纽金螭在掌心烙下冰冷的印记,他突然看懂了“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的深意——这并非天命所归的傲慢,而是以山河为印泥刻下的誓约。
他想起谢怀安曾经说过的话:“玉玺是天下之重器,承载的是百姓的希望与江山的安宁。
”“报!叛军已破玄武门!”禁军统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景琰抚过玉玺缺角,那里还留着当年他砸出的裂痕。谢怀安曾告诉他,这是秦朝和氏璧所制,
而他却曾偷偷用印泥在上面画乌龟。如今,他却明白,这方玉玺的重量远超他的想象。
“取朕甲胄来。”少年天子的声音惊落梁上积灰。掌印太监跪着捧来先帝的明光铠,
金甲碰撞声惊飞檐下寒鸦。景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已没有了往日的稚嫩,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毅与决绝。他忽然想起谢怀安教他批红时,朱砂总会染红老臣的袖口,
那是他对权力的敬畏,也是对责任的担当。---朱雀门的箭垛结满冰凌,
景琰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叛军朱雀门上,箭垛结满冰凌,寒风如刀,割得人脸生疼。
景琰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叛军,心中却毫无畏惧。
镇北侯的玄甲在雪地里格外刺目,就像谢怀安的血落在白玉阶上,刺痛他的双眼。
他解下玉玺,高举过头顶,八斤重的印玺在朔风中纹丝不动。他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想要吗?来拿啊!”叛军的嘶吼震落檐上积雪,
云梯一架接着一架靠上城墙。景琰看着第一个铁钩扣上城垛,
突然想起谢怀安教他的《墨子·备城门》。他深吸一口气,
亲手掀翻了早已冻实的护城河水闸。寒潮瞬间肆虐而出,冰冷的河水将叛军吞没,
那是在寒潮肆虐的第七日,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终于派上了用场。朱雀门的城垛上,
冰层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青芒,仿佛是死亡的薄纱,覆盖在这座古老城门的伤口上。
景琰站在垛口,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叛军在城墙下挣扎。
护城河的水面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凝结成镜面,光滑如玉,反射着月光,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在这冰冷的镜面之下,桐油正顺着沟渠悄然蔓延,等待着被点燃的那一刻。
叛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他们踩着冻尸叠成的人梯,试图攀爬城墙。
每一具尸体都是他们向上攀爬的阶梯,每一双手都在绝望中寻找着生命的希望。然而,
他们的努力在景琰的眼中不过是蚍蜉撼树。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只有对叛军的仇恨和对这座城市的守护。“放!”景琰的声音在夜空中划过,如同利剑出鞘。
他挥剑斩断了悬在城墙上的绳缆,三百坛火油从天而降,砸在冰面上,
瞬间将护城河的冰面砸出无数裂痕。紧接着,燃烧的箭矢如流星般射出,
火光瞬间点燃了冰面下的桐油。火龙在冰原上肆虐,瞬间吞噬了攀附城墙的叛军。
惨叫声与冰层爆裂的脆响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乐章。火海中,镇北侯的玄铁重骑挣扎着,
他们的铠甲在火光中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却无法阻挡火焰的吞噬。景琰紧紧握着玉玺的缺角,
那冰冷的玉石与他掌心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心中却并不平静,三日前,
当他打开太庙地宫时,从玉玺的裂痕里抠出了谢怀安藏的解毒丹。原来,
老臣早知他每日的参汤被人下了慢毒,却一直默默守护,未曾言明。“萧家小儿!
”镇北侯的声音从火海中传来,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仇恨。他劈开火墙,
独眼在焦黑的面甲后充血,仿佛要喷出火来。他高举手中的刀,
指向景琰:“拿传国玉玺来换你姑姑的性命!”景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目光穿过火海,
落在城下囚车里的素衣女子身上。那是他的姑姑,远嫁柔然的常宁长公主,刚刚归朝,
却被叛军抓住作为要挟的筹码。月光下,姑姑的脖颈上横着一柄弯刀,
刀刃反射着冷冽的光芒,而她发间别着他去年送的珊瑚簪,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陛下不可!”禁军统领的声音在景琰耳边响起,他紧紧按住景琰执印的手,
试图阻止他做出冲动的决定。景琰的心中却在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的手指触到玉玺底部凹凸的刻痕,那是谢怀安咽气前用指甲刻下的“缓”字。他终于明白,
老臣要他等待的不仅是这场风雪,更是柔然使团今日抵京的八千铁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景琰的脑海中回响起谢怀安的教诲:“陛下,玉玺不是玩物,
它是江山社稷的象征,是百姓的希望。”他的手指紧紧握住玉玺,
仿佛要将它融入自己的生命。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失去整个江山。
晨光终于刺破云层,洒在朱雀门上,为这场血腥的战斗带来一丝光明。景琰将玉玺悬在垛口,
他的声音在晨光中回荡:“侯爷可知何为螳螂捕蝉?”他故意松手,
玉玺在绳端晃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仿佛随时都会坠落。镇北侯的独眼紧紧盯着那方玉玺,
目光中满是贪婪与渴望。他没有注意到东边地平线上扬起的金色尘烟,
那是柔然银狼旗的铁骑,正在以雷霆之势向叛军后背袭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