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茶客民国七年,时序悄然步入夏季,可槐花落得却极为蹊跷。
青石镇东头那间老茶馆,在岁月的摩挲下愈发显得古朴沧桑。
茶馆的屋檐下,瓦当像是被冬雪温柔覆盖,层层叠叠堆满了细密的白色花瓣,馥郁的槐花香悠悠飘散在空气中,可莫名地,又隐匿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谲。
茶馆内,光线透过蒙尘的窗棂,稀稀落落地洒在斑驳的地面上。
赵老蔫弓着背,蹲在榆木柜台后头,手中的粗布用力地擦拭着茶碗,每一下都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
铜盆里的水,随着他擦拭的动作轻轻晃荡,倒映出他眉间那道月牙疤,恰似给谁磕过头香留下的印记,在这黯淡的光线里,显得格外醒目,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蜷缩在临窗的藤椅里,百无聊赖地仰头数着房梁。
自从爹娘染上痨病相继离世后,我便孤苦伶仃,只能在这茶馆里寻得一方容身之所,靠着做些杂役勉强维持生计。
茶馆的房梁上,悬着二十八个黄铜铃铛,它们安静地垂在那里,在静谧的空气中,仿若沉睡一般。
赵老蔫曾神色凝重地说过,每个铃铛都镇压着一桩阴事,而最东头那个裹着红布的,据说在去年腊月收了个投井的寡妇。
这话就像一道阴影,让我每次看向那些铃铛时,心底都会涌起一阵莫名的寒意,仿佛那些铃铛随时都会发出声响,诉说着那些被尘封的秘密。
突然,一阵“哗啦”声打破了茶馆的寂静,竹帘被猛地挑起,一阵裹挟着泥土腥味的风,裹挟着一个身着灰布衫的男人匆匆闯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他身形略显佝偻,右手小指缺了半截,袖口还沾着暗红的印子,那颜色暗沉得像是干涸的血迹。
我心里瞬间明白,此人正是专门替人操办白事的陈二爷。
他常年与丧葬之事打交道,身上那股子阴沉气息,在这原本就透着陈旧气息的茶馆里,显得尤为突兀,仿佛带来了另一个世界的冰冷与神秘。
“老规矩,龙井沫子配三片槐叶。”
陈二爷大步走到八仙桌前,脚步匆匆,带着几分急切。
“啪”的一声,他把一个油纸包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动作里带着些许烦躁与不安。
纸包的一角己然渗出黄渍,似乎包裹着什么神秘而又难以言说的东西,引得人忍不住想去窥探。
赵老蔫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不紧不慢地磕着烟锅,手中的烟锅在桌角重重一磕,磕出一个黑印,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他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李秀才家的冥婚办砸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岁月的深处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意味,仿佛世间所有的秘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陈二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口唾沫,又像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茶碗里升腾而起的热气,迅速缠上他的脖颈,模糊了他的表情,却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疲惫与惊恐。
他微微前倾身子,双手撑在桌上,压低声音说道:“昨儿夜里抬棺过老鸦岭,十六个杠夫愣是压不住一副薄皮棺材。
那棺材里的新娘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停地在棺椁里挠板子,那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挠得抬杠的麻绳都深深地勒进了人肉里,杠夫们疼得首冒冷汗,却怎么也甩不掉那股诡异的力道。”
他的讲述,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茶馆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几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仿佛那恐怖的场景就发生在眼前。
就在这时,茶馆后院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
我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那平日里清澈见底、能清晰映照出云彩的古井,竟咕嘟咕嘟冒起了泡。
那声音打破了周遭的死寂,显得格外突兀。
我攥着抹布的手猛地一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我的心脏。
那井水此刻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在黯淡的光线下,就像是漂着一层尸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井里是否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您猜怎么着?”
陈二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他缓缓从油纸包里抖出半只绣鞋,绣鞋上用金线绣就的并蒂莲,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青冷的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那针线的纹理,在这诡异的氛围里,仿佛都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开棺那会儿,新娘子的嫁衣整整齐齐,可左脚上的鞋却莫名化成了灰。
倒是这右脚的……”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瞪圆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恐,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绣鞋尖上的珍珠,竟缓缓渗出猩红的血珠,一滴、两滴,顺着桌沿,慢悠悠地往地上滚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警告,又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悲惨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