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烙(麟德元年—仪凤二年)掖庭宫的冰砖沁着血色残阳,上官婉儿跪在青石板上临摹第十遍《谏废后表》。
母亲郑氏缝在襦裙夹层里的残稿已泛黄卷边,墨迹混着经年泪痕洇成团团乌云。
她将冻僵的手指按在冰面,借着最后一丝天光摹写祖父的飞白体——当年上官仪用这字体写下废后诏书时,可曾料到墨痕未干便溅上族人的血?
"喀嚓。
"金丝履碾碎檐角垂下的冰凌,武则天披着玄狐大氅踏进荒院。
十二幅泥金牡丹裙裾扫过积雪,在暮色中绽出妖异的赤芒。
婉儿喉间滚着母亲教授的《孝经》,却听见自己齿缝间溢出幼弟被拖走时的哭喊。
"抬头。
"鎏金护甲勾起她下颌的瞬间,婉儿看见女皇掌心蜿蜒的牡丹纹。
那朱砂刺青似活物般在苍白肌肤上游走,花蕊处赫然是滴血般的红痣。
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她突然想起掖庭老宦官说过——天后寝殿夜夜传来花瓣坠地的声响。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
"武则天突然吟诵起高宗最爱的悼亡诗,指尖抚过婉儿冻裂的唇角,"上官仪的绝笔,倒是比废后诏文动人。
"婉儿瞳孔骤缩。
那夜掖庭狱火把摇曳,祖父咽气前将这首诗刻在牢墙,最后一笔没入喉间喷涌的鲜血。
此刻诗句从仇敌口中吐出,竟裹着缠绵的暖意,仿佛真是悼念亡夫的哀歌。
"轰——"突如其来的惊雷劈开暮云,武则天护甲猛地刺入她颈侧。
剧痛中婉儿听见血肉灼烧的呲响,浓烈的牡丹香混着血腥气在口腔炸开。
女皇朱唇贴近她染血的耳垂:"这双眼睛,该用来替本宫看奏章。
"剧痛化作热流在经脉奔涌,婉儿恍惚看见铜镜映出自己颈间浮现的牡丹胎记——竟与女皇掌纹分毫不差。
掖庭的雪忽然化作漫天纸钱,当年上官府被抄没时焚烧的文书灰烬,此刻正粘在武则天鬓边金凤钗上。
"娘娘!
"宦官尖利的呼喊撕破幻象。
婉儿踉跄跌进雪堆,看见紫宸殿方向腾起冲天火光。
武则天却低笑将染血的护甲按在她心口:"你看,连三清殿都在贺本宫寻到新墨丞。
"当夜,婉儿被拖进太极宫密室。
青铜兽首灯映出满墙《臣轨》残页,武则天解开发髻,鸦青长发垂落婉儿手背:"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