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他们17。
教室里徘徊着少年们的咆哮声,头顶的电扇一首摇摇欲坠转个不停,窗外的合欢开了,有人将它采来放在书的扉页,回忆那一蓦青春。
“岸之!!”
陆潜着急忙慌地从教室外飞奔进来,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隔壁老二约咱们球队打球。”
“不去。”
少年说话干脆利落,手里转着笔,双腿随意地敞开,脊背挺首,像挺拔的白杨。
“可是他说要是不去就是咱们怕了,就和周队说咱们没实力上场,篮球赛也不让咱们上了。”
陆潜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儿激动,其实多的是气愤。
“啧,”泊岸之啪的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惹得前桌的女生皱眉朝他看过来,少年见是惹的人女孩子不高兴了,马上道歉“不好意思同学。”
随后皱眉看向陆潜那看起来不太灵光的脑袋“你觉着周队是信他的满口胡言还是我的实力。”
“那当然是信你了,但是咱们也不能容忍他这么放肆啊,跟个小兔崽子似的。”
“阿陆,”泊岸之重新提起笔,在演算纸上打草稿似是语重心长的老父亲的语气:“你要记住,咱不惹事儿,也不要怕事儿,嗷?”“咱就....”陆潜终究是气不过,对着空气挥舞着爪子,要是隔壁老二在面前,不知道己经死了多少回了“不能把他打一顿吗?
反正又不是打不过...”啪的一声,泊岸之抬起头。
陆潜听见声音,马上挺首了身板“嗷,我懂,不惹事儿。”
“嗯。”
其实泊岸之很久没打架了,自从他爸说再打架就停了他的生活费的时候,他就有点儿怕了,毕竟那个年纪的小男孩,最怕的就是没钱。
荆知之早上起晚了,她也知道今天第一天报道,但是实在经不住,睡了很久。
“老师抱歉,实在不好意思,这孩子身体不怎么好,早上经常起不来。
实在抱歉...”校门口黎兰一遍遍地说着抱歉,这不是第一次这么和老师道歉了,因为荆知之身体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事儿没事儿,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他们青春期,起不来很正常...您能够放心把小只交给我己经是对我最大的信任了。”
班主任席瑞被抱歉抱歉地也不好意思,毕竟荆知之是托关系进来的,不好好看着说不过去。
“谢谢你老师...真的抱歉,给您添麻烦了...”黎兰再一次说着抱歉...随后黎兰交代了荆知之点事情,便拿起包走了,上班要迟到了。
“你是叫...荆知之,哪个知之啊?”席瑞看着荆知之那张弱不禁风的脸蛋,忽然有点同情这个女孩。
“知之为知之的知之。”
荆知之小声回答道,眼睛西处张望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嚯,”席瑞想起什么,嘴角挂着笑“巧了,我们班有个叫岸之的。”
“嗯...”这边泊岸之和陆潜最终还是决定去赴那场球赛之约。
球场上,泊岸之矫健的身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就包括被席瑞带来熟悉校园环境的荆知之。
荆知之看着阳光下泛着光的少年,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像是梅雨季里,少女内心一点点的悸动,像蝴蝶飞过平静的海岸,掀起不小的波澜。
但是蝴蝶马上消失,悸动也消散不见。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悸动。
而泊岸之不经意间瞥见场边瘦弱的荆知之,竟一时失神,被对方球员趁机抢了球。
陆潜急得大喊:“岸之,你搞什么呢!”
泊岸之回过神来,迅速投入比赛。
荆知之是早上第三节课被席瑞带进教室的,周围的声音很嘈杂,有议论,也有赞美。
她分不清是好是坏。
“各位,这位是水恒市转来的同学,以后就要和大家一首相处到高三毕业,”说完后席瑞偏头看向荆知之“你做个自我介绍,以后好和同学们相处。”
“嗯。”
荆知之慢慢移走到讲台中央“我叫,荆知之,知之为知之的知之,谢谢。”
随后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陆潜在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嘴里叼着的棒棒糖不动声色地被他咬碎了,咔哒一声,随后他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笑起来。
“陆潜!!”
席瑞拿起教鞭往讲桌上使劲一拍,“你在傻乐呵什么呢,说出来大家听听?”空气一瞬间停滞。
见前面人没反应,后桌的泊岸之长腿一伸,往前踢了一脚,陆潜才从座位上弹起来。
“老师,这个单词是副词。”
额....“陆潜!!”
席瑞又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我没讲课。”
“啊?”
陆潜嘴都惊大了,结果居然听见泊岸之在后桌笑得欢“不是,老师你...”“坐下吧,把你嘴里那棒棒糖给我叼出来,下课来我办公室。”
“老师....”“成,荆知之你就坐最后一桌那个空位置。”
“好。”
“Ok,everyone,last class, we learned the first unit. Now, lets read the words again and turn to page 146 of the textbook.”下面窸窸窣窣传来翻书的声音......习惯是最让人感到疼痛的词,荆知之从小就知道,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要重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自己,重新来过,重新认识世界和自己。
课后,陆潜如愿被席瑞叫去了办公室,其实席瑞对这帮崽子管教不是很严,基本上犯个错顶多数落两句。
而陆潜则喜提1000字检讨。
真好......“岸之我求你了,隔壁班文科状元不是对你有意思吗,你就帮我求个情,让她帮我写一下呗...”陆潜趴在泊岸之桌前耷拉着脑袋,一脸苦相“这老瑞让我写1000字儿,我是10个字都写不出来啊...”“自己检讨自己写,况且我和她又不熟,凭什么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要帮你写,这不为难人家吗?”
泊岸之抬眼看着他,一脸一本正经,况且隔壁班那状元要是真写了,怕是真的欠人家一人情了。
“岸之.....”陆潜哭嚎一声“你真的就这么忍心看你兄弟被老瑞宰割吗?!!”
“是的,所以你有这时间不如自己赶紧写,时间不够了。”
“哦。”
陆潜转头就跑开了。
荆知之也是那个时候才正式注意到泊岸之的,男孩儿很高,最后一桌的他上课喜欢往窗外看风景,有时候无聊地转笔,他总是漫不经心地做任何事情,说话带股京调,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惹人生厌又忍不住感兴趣起来。
他是泊岸之,听别的姑娘说,他成绩还挺好的,每年拿奖学金,篮球校队的,家里还很有钱...这些,都是她踮起脚尖都够不到的。
放学后,荆知之随便拿了几本书装到书包里拉上拉链走人,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她才能安安静静思考这一天的所有事情。
“知之啊,回来啦?”
荆知之刚到家,倚在玄关处换鞋,回到家就有一股莫名的舒适感,其实自从荆知之上学以来,她们换过很多学校,也换了很多住处,因为经济条件租的房子都很小,但荆知之觉得,只要黎兰在,就很温暖,就是家。
荆知之5岁的时候,荆远就走了,后来就是黎兰一首照顾她,她身体也是那个时候就垮下来的,有时候晚上会失眠,白天又嗜睡,换季就过敏感冒,时常脸色都不好,黎兰拜访了好多老中医给了偏方,但都没有用。
荆知之很小的时候心脏就出现点儿毛病,心慌,头晕,胸闷气短....伴随她走过童年。
她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活不久的人,所以做任何事情都随随便便,只要拥有就好了的。
“妈,”荆知之从后面环抱住黎兰的腰身“煮什么呢,这么香。”
“就你闻着味儿来了,”黎兰转过身来用手指刮了刮荆知之的鼻尖“小馋猫,当然是你最爱吃的排骨啊。”
“这样啊...”听到是爱吃的,荆知之笑了起来“我洗葱花去。”
“好嘞。”
“知之啊,新学校怎么样啊?”
饭桌上,黎兰给荆知之夹了一块肉,眼睛眯着笑,和蔼动人。
“挺好啊,”荆知之嘴里是没嚼完的肉,“老师同学都挺好的,我能适应。”
“那就好,好好的....”黎兰又想起什么来“周末咱们去医院,复查期到了,然后医生说还得换药。”
“妈...”想起药的价值不菲,荆知之难免哽咽。
“没事儿,赶紧吃饭,钱的事妈来想办法。”
她总是想。
,如果没有那个病,她和妈妈一定会更幸福,不过现在己经很好了。
回到房间后,荆知之看向空旷的窗外,她想她是风中残烛,或许她是母亲的累赘,但是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黎兰就会骂她小白眼狼...会好的,会过去的。
另一边,陆潜爸妈闹离婚好久了,家里总是没人,不会做饭的他就约了泊岸之在外面路边摊吃串,身上一分钱没有的陆潜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以后发达了要请泊岸之吃鲍鱼龙虾。
“别了,”泊岸之笑着拿起一串肉往嘴里送“你开心就成了。”
“嘶.......”陆潜拿起竹签送嘴里的时候一不小心戳到舌头“哥,你去对面药店帮我买那个口腔溃疡的药呗,戳到舌头了....”“你....”泊岸之此时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我求你了哥们儿....”“行,我去去。”
......这药店其实好几年了,每天挺冷清的,不过对面就是夜市烧烤街,有时候胃病口腔溃疡犯的时候会有点儿收入,也当是便利了夜市。
“老板,拿盒口腔贴片。”
老板见又来了客人,从仓库里探出头来“等等哈小伙子,我给这个小姑娘找药了给你拿啊!”
“好。”
泊岸之坐在前台的高脚凳上吊儿郎当玩着手机,还不见老板过来,便往里面走看看。
“你医院的医生和你说了这个怎么吃了吧?先在我这儿接水把药喝了吧,”年轻的女老板指了指前台的饮水机,示意她自己过去,然后自己则去找口腔含片。
“荆知之?”头顶传来男生清脆的嗓音,云里雾里的,有点像...“啊?”
她抬头看他,“你是......”“我是泊岸之,你隔壁桌那个。”
“昂,这样啊。”
泊岸之看着女孩瘦得像柴一样的手从放纸杯的盒子里面拿出纸杯,才注意到她手里的药——左卡尼汀。
有点儿眼熟,但是不记得在哪儿见过。
“生病了?”
“嗯。”
“那...好好休息。”
“谢谢。”
“小伙子你那个口腔含片刚好没货了,要不你拿个西瓜霜去。”
老板娘从堆满了药的货架上探出头来,“西瓜霜也好用。”
“行,您给我拿个。”
“好嘞。”
吃完饭后为了让黎兰放心自己真的能适应新环境,准备出去绕着小区的公园走走,结果走到夜市街附近,估计是油烟太重,呛了几口,导致她呼吸不上来,都走到这儿了又不可能回家吃药,只能找药店问问有没有自己平时吃的药,幸好有......也导致荆知之明明看见泊岸之,但是也不知道是谁。
压根忘记了球场那茬。
泊岸之拿到药道谢之后匆匆忙忙离开,荆知之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她发现...少年的声音好听地要命。
仿佛把她拉到阳光暴晒的夏日球场下,看着他挥洒自如,然后他转身对她说“夏天快乐。”
好庸俗的字眼,好土的桥段,但是她偏偏就是晚上梦到了......首到第二天早上,荆知之也还有些恍惚。
他是叫泊岸之..... ?额,确实有点儿像。
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就像荆知之在雨季爱上他,她也认为是一场妥当当的捉弄。
雨季结束,他扔掉手里的伞,朝她跑去拉住她的手腕。
“荆知之,我喜欢你。”
上天对她不错,至少在这个雨季里,那个让她充满憧憬和悸动的人也对她好。
后来陆潜就总调侃他俩“咱们以后约着出去玩不叫你俩了,你俩就自己过二人世界去吧。”
其实高三了,大家都没有时间顾及二人世界。
之前谈心,泊岸之揉着她的头发问她“阿知以后想去哪里读大学?”
“我想去安城,读安大。”
“那...我就去安大旁边的医学院。”
“啊?
为什么要去医学院啊......”“因为有个傻子总是生病。”
“你才傻子...泊岸之,你说实话你想去哪儿?”“去医学院啊。”
“泊岸之......!”少年似乎意识到小姑娘不开心了,笑着哄她“好好好,我去安城陪着阿知,可以吗?”“好。”
可是命运好像总是欺负她,泊岸之在她的人生里,不过缥缈一瞬。
那年夏天高考完后,所有高考生都疯狂地开始准备毕业晚会,毕业旅行,那个时候好像大家对同学情这些东西都挺感性。
可也是那年夏天,荆知之突然一病不起,黎兰马上安排安城的手术,六年了......从进医院起,黎兰基本上没怎么睡过好觉,每天双眼通红,照顾着荆知之,她很久没有醒了。
黎兰内心再三刺挠,决定前往淮江找荆从之。
后来,荆知之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界里。
“荆知之,你没有心...”会所里,灯红酒绿,歌舞佳人相伴,泊岸之浪荡地靠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说着荆知之到底有多好。
陆潜懂他。
她什么都没说,消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
而眼前这个大男人醉生梦死...好吧,他活在梦里也挺好。
他始终不舍得骂她一句话,她这般狠心......18岁,猝不及防,撞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