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银行地下金库的青铜门正在渗血。
程默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姐姐缝在他衣领里的怀表指针哒哒作响。
三天前那场暴雨中，程月如最后一次帮他扣好中山装领扣："小默要记住，金库密码是委员长的生辰，但要用减三法则换算。
"此刻密码转盘却在疯狂打滑。
门外日军皮靴砸地的声响混着女人惨叫，像钝刀在耳膜上来回切割。
方映荷突然抓住他手腕，钢笔电筒的光圈里，金库锁孔残留着半截断甲——染着凤仙花汁的淡粉色。
"中统的人来过。
"她哮喘发作时的气音像破损的风箱，"看这指甲油的成色...是林曼卿。
"炮击震落的灰泥簌簌落在账册堆上。
程默翻开最顶上的现金日记账，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日的墨迹还未干透：黄金储备19.6万盎司，白银——他的指尖突然顿在某个数字上，姐姐被拖进慰安所那晚，日军中尉手表反射的月光也是这般惨白。
"密码被改过。
"方映荷的钢笔在账册空白处疾书，德文数字与周易卦象交织成诡异的阵列，"你看这里，每笔白银支出都对应《洛神赋》的字符位置..."爆炸声打断了解读。
气浪掀翻成摞的银元箱，鹰洋如瀑倾泻。
程默扑倒方映荷的瞬间，看见通风管口垂下的日式绑腿——枪托上刻着菊机关徽记。
"带黄金从备用通道走！
"他把人皮面具拍在方映荷掌心，面具还带着林曼卿的脂粉香，"扮成那个中统女人，这是唯一能出城的身份。
"三岛由纪夫的太刀劈开铁门时，程默正站在金库中央。
他缓缓撕开衬衫，胸前鞭痕交错成南京地图："你们要找的黄金..."左手突然拽动暗闸，"都在长江底下喂鱼了！
"蓄水池轰然破裂的刹那，二十吨金沙化作怒龙扑向日军。
程默在浊浪中抓住一根铁链，后槽牙咬破的毒囊却迟迟没有苦味——姐姐缝在衣领的氰化钾胶囊，早被换成了维他命片。
当他从排水管爬回地面时，中央银行的钟楼正指向三点三十三分。
这个姐姐总说"吉时"的钟点，此刻却被钉满国军俘虏的头颅。
程默的指甲抠进掌心，摸到方映荷塞给他的青铜书签，棱角处刻着微缩的等高线图。
新街口方向腾起的黑烟里，突然冲出辆福特V8轿车。
林曼卿的翡翠脚链在车窗边摇晃，后座上的黄金箱印着顾氏盐帮的锚链标记。
程默的瞳孔突然收缩——副驾驶上那个穿国军将官制服的男人，侧脸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枪声追着车尾灯远去时，他跌坐在瓦砾堆上。
怀表盖弹开的瞬间，夹层照片里的姐姐正在微笑，背后那行俄文小字突然清晰起来："致中国同志——莫斯科国际银行，1927.3.12"江风卷着传单掠过残垣，一张印着"大东亚共荣"的彩纸贴在他脸上。
程默正要扯下，忽然发现油墨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这是姐姐教过的淀粉密写反应。
当尿液浸透纸面时，渐渐显形的等高线图与青铜书签完全重合，终点标着紫金山东麓的三角形符号。
远处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程默循声钻进半塌的教堂，祭坛下蜷缩的孕妇正攥着染血的十字架。
当他看清女人脖颈的胎记时，整个人如坠冰窟——那朵梅花形的印记，和姐姐锁骨上的一模一样。
"月如...姐？
"他的声音抖得不像自己。
女人突然睁眼，生满冻疮的手抓住他的皮带："孩子...顾长官的..."抽搐的手指向襁褓中的婴儿，又猛地垂落。
程默掰开她僵首的手指，掌心攥着的银质打火机上，"顾维宗"三个篆字正在淌血。
爆炸冲击波震碎彩窗时，他抱着婴儿滚进告解室。
子弹穿透木板的瞬间，程默看清追杀者胸前的徽章——不是菊机关，而是中统的***徽。
怀里的婴儿突然啼哭，襁褓中滑出半枚翡翠玉佩，背面刻着宁波盐帮的密语："龙归沧海"当程默抱着婴儿冲进防空洞时，方映荷正对着黄金箱发怔。
人皮面具揭到一半的脸上，左眼是林曼卿的妩媚，右眼是她自己的清冷。
"这些黄金..."她的声音像从深井传来，"每块底板都刻着昭和年号。
"洞外突然响起三味线乐曲。
程默扒着射击孔看去，三岛由纪夫正在残月下焚化俳句稿，纸灰飘向长江的方向。
当最后一片灰烬落地时，整队日军突然调转枪口——对准了中统的黑色轿车。
防空洞最深处的油灯突然爆出灯花。
方映荷的钢笔尖正在地图上游走："紫金山这个坐标，是汪精卫当年修建的..."她的笔尖突然戳破图纸，"地下金库！
"婴儿的哭声再次响起。
程默解开襁褓时，一块带体温的铜牌滑落——正面是国军编码，背面用德文刻着："爱因斯坦致中国友人，1937.11"远处江面突然升起绿色信号弹。
方映荷抓起黄金箱里的账册，民国二十六年的最后一行数字在颤抖的灯光下扭曲变形："特别运输费：黄金200两，用途：人体代谢研究。
"防空洞铁门被撞开的刹那，程默将婴儿塞进方映荷怀中。
转身迎向刺刀的他没看见，那枚青铜书签正在血泊中缓缓溶解，显露出微雕的苏联国徽图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