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见时,他依旧是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祝云期于他而言,恰似那高悬九天的明月,清辉皎皎,遥不可及。
可越是如此,他心底那股执念便愈发疯长——偏要攀折这轮明月,偏要玷污这片皎洁。
她又一次救了他,救了这个不被世人所记得,但本该被千刀万剐的前朝余孽。
萧随安低垂着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暗色。
多讽刺啊,祝家的小姐,救下前朝皇子。
他近乎恶劣地想象着,待到他日颠覆她祝家王朝时,这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上,该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他眼底一片阴郁。
曾几何时,萧随安在无数个寒夜里对天起誓——定要踩着至亲骸骨登上那染血的帝座,亲手将那个昏聩的父皇拉下来。
母妃的血仇,这些年受尽的折辱,他都要让整个萧氏皇族百倍偿还。
可谁能料到,他那废物父皇竟这般轻易就让人夺了江山。
当祝家军的刀锋抵上咽喉时,他原以为这荒唐且无趣的一生终将终结,却不想......不过没关系,皇位上换了个人,反倒省去了他弑父的麻烦。
萧随安抬眸望向眼前明艳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江山与美人我都要……夜风突然转急,卷起祝云期披风的一角。
她似有所觉地转头,萧随安连忙垂下眼帘,将眼中的阴郁与打量掩藏在惯常的卑微姿态里。
脊背佝偻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连指尖都刻意颤抖着——这套伪装他练了这么多年,早己刻进骨血。
“章叔,这小太监不过是偷跑时不小心撞到你了,年纪大了戾气就不要这么重啦,您就饶了他吧。”
祝云期小跑到章行身边,然后扯了扯他的披风。
章行额角青筋首跳。
这小妮子平日里在宫里作威作福,鞭打奴婢眼都不眨,今日倒装起菩萨来了。
目光扫过少年太监过分俊美的面容,心中顿时了然——果然又是被皮相惑住的。
而且他明明是看这小太监匆匆忙忙躲躲藏藏的,还突然撞到自己身上,以防他有什么不轨之心,这才准备打杀了……居然说是自己年纪大了戾气重!
章行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只是这奴才形迹可疑,若他是那……”“他生得这般好看,能有什么坏心思?”
祝云期打断了章行接下来的话。
祝云期突然蹲下,带着桂花香气的袖口拂过萧随安鼻尖,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指尖温度烫得他瞳孔微缩,“您瞧,多像只受惊的兔子。”
月光流泻在她仰起的脸庞上,萧随安看清她眼底跳动的兴味。
章行重重叹气:“小姐,您上个月在别人手里救了个长得好看的乐师,结果那人却在您吃食中动了手脚。”
“知道了!
我不会领他回去!”
祝云期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瞬冷脸,烦躁地做了决定。
“......罢了。”
章行终于摆手,“既然小姐开口,就放了吧。”
然后章行转身吩咐,“你们两个留下来保护小姐,其他人和我走。”
待脚步声远去,祝云期突然变脸似的,笑着凑到他耳边:"小兔子,"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激得他后背窜起一阵战栗,"你跑什么呀?
"萧随安抬眸,正撞进她含笑的眼底。
那双眼清澈见底,倒映着他狼狈的影子——多可笑,他方才还在幻想她痛哭的模样,此刻却被她当只宠物逗弄。
“奴……奴才刀下脱险,一阵后怕。”
他哑着嗓子回答,感觉喉间涌上血腥气。
“噗嗤——”祝云期忽然笑出声,金步摇的流苏扫过他紧绷的下颌,”你方才首勾勾盯着本小姐看时,可不见半点惧色~“尾音故意拖得摇曳,像条吐信的蛇。
我们来日方长……萧随安呼吸一滞。
月光忽然变得刺目,他看清祝云期唇角噙着的并非天真笑意,而是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突然,他脊背发凉——原来她早将他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仍披着稚嫩皮囊故作天真。
“奴才......”他喉结滚动,突然失了声。
祝云期稚嫩的手缓缓抚上他额角,在曾经被被她划伤的位置流连。
“你上次见本小姐的时候可没有自称奴才。”
祝云期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
她也记得他!
“这个给你。”
少女忽然摘下腰间玉佩,羊脂白玉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云纹间"轻轻"二字若隐若现。
她将玉佩悬在萧随安眼前轻轻晃动,笑得“天真烂漫”:“我很喜欢你。
待这江山改姓祝时,带着它来寻我。”
“喜欢”二字如惊雷贯耳。
萧随安瞳孔骤然紧缩,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除了母妃,这世间,竟还有人会对他说这两个字......他信了,无论她说的真与假,他都想要紧紧的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