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绝对的黑暗。
没有星光,没有方向,只有冰冷刺骨的虚无。
紧接着,是撕裂一切的光!
狂暴的、混乱的、足以将星辰碾成齑粉的能量洪流,像宇宙巨兽的利爪,狠狠撕扯着“星梭号”优雅流畅的银色外壳。
刺耳的金属***在轩辕尘耳边炸开,尖锐得几乎要穿透他的颅骨。
他整个人被死死压在冰冷的指挥座椅上。
巨大的过载力让他全身骨骼都在悲鸣。
超维合金打造的船体,在那片突兀出现的、无法理解的空间乱流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警报!
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急促尖锐的蜂鸣声淹没了一切。
“警告!
星舰结构完整性崩溃!
77%... 55%... 30%...”“警告!
维度引擎核心过载!
即将熔毁!”
“警告!
未知宇宙风暴!
强度超出数据库极限!
无法规避!
无法规避!”
冰冷的合成女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促。
轩辕尘咬紧牙关。
鲜血从他紧抿的嘴角渗出,沿着下颌线滑落,在无重力的舱内飘散成细小的猩红珠串。
他十指如飞,在几乎被红光吞噬的虚拟操控界面上带起一片残影。
每一个指令都快到极致。
试图稳住舰体!
试图重启引擎!
试图撕裂这片该死的风暴!
汗水浸透了他银灰色的作战服,紧贴着他绷紧的、蓄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那双总是沉静深邃、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河奥秘的银灰色眼瞳,此刻被红光映照,只剩下燃烧的、不肯屈服的火焰。
“给我…撑住!”
他低吼出声。
声音在剧烈的震颤中断断续续,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回应他的,是更加狂暴的撕裂!
轰——!!!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巨响,从星梭号的“心脏”位置爆发开来。
轩辕尘眼前猛地一黑。
视野瞬间被灼热的蓝白色光芒彻底吞噬。
那光芒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冰冷。
灼热。
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致命的感受同时贯穿他的身体。
剧痛!
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强行撕裂、重组、再撕裂!
护体能量场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明灭不定,然后彻底熄灭。
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像丢垃圾一样,从那个正在爆炸解体的金属囚笼里甩了出去!
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的是星梭号庞大的身躯在蓝白光芒中寸寸断裂、崩解。
无数昂贵的、凝聚了高等文明顶尖科技的碎片,被无形的风暴之手随意抛洒。
像一场冰冷的、沉默的金属之雨。
他胸前,一枚嵌入皮肤、造型古朴简约的银色金属环,在爆炸的光芒映照下,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彻底沉寂。
冰冷。
无边的冰冷。
还有沉重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他碾碎。
轩辕尘残存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海中浮沉。
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只有那股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肤,首抵骨髓。
肺里像被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微弱的、本能的抽搐,都带来火烧火燎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窒息感。
他想挣扎。
想摆脱这该死的束缚。
但西肢百骸沉重得如同亿万恒星。
连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包裹着他,拖拽着他,沉向更深的、永恒的寂静。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即将熄灭。
同一片海域。
海面之上,却是另一番地狱景象。
太平洋。
这片蔚蓝的、孕育生命的摇篮,此刻彻底露出了它暴虐的獠牙。
天空被翻滚的、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死死压住。
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云层深处,惨白的电蛇狂乱地扭动、撕扯,每一次蜿蜒,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滚雷。
轰隆——!!!
雷声贴着海面炸开。
巨浪!
完全不是平时温柔起伏的波浪。
那是山峦!
是移动的、咆哮的、由亿万吨海水构成的恐怖山脉!
它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一座连着一座,从遥远的海平线尽头,排山倒海地碾压过来!
“雪龙号”破冰船改造的豪华远洋游艇,这艘在普通风浪面前堪称庞然大物的钢铁堡垒,此刻却像一片被巨人随手抛掷的树叶。
渺小。
无助。
在滔天巨浪的峰谷之间,被肆意玩弄。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
每一次被巨浪高高抛上浪尖,都让人心脏骤停。
每一次狠狠砸进深谷,冰冷腥咸的海水就像瀑布一样,从西面八方猛烈地冲刷着甲板。
“稳住舵!
左满舵!
避开那个涌浪!”
嘶哑的咆哮声在驾驶舱内回荡。
老船长陈海,一张饱经风霜、刻满岁月痕迹的古铜色脸庞,此刻绷得紧紧的。
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溅进来的海水,不断流淌。
他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舵轮。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浑浊却锐利的双眼死死盯住前方翻滚的、如同墨色巨墙般的浪头。
“船长!
不行了!
侧浪太大了!
船体横摇超过安全阈值!”
旁边年轻的大副声音都变了调。
身体随着船体剧烈的左右摇摆而踉跄,死死抓着旁边的固定物才没摔倒。
脸上毫无血色。
“顶住!
给我顶住!”
陈海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猛地转动沉重的舵轮。
船头艰难地、一点点地试图偏转,对抗着那堵压过来的水墙。
轰!!!
又是一道连接天海的巨大闪电劈落。
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剧烈摇晃的驾驶舱。
也照亮了舱内另一个身影。
慕容雪。
她站在相对靠里的位置,一手紧紧抓着固定在舱壁上的金属扶手。
身体同样随着船体的颠簸而摇晃。
但她的站姿,却透着一股惊人的稳定。
仿佛脚下生根。
狂风卷着冰冷的海水,从没有完全关严的舱门缝隙里猛灌进来。
吹乱了她精心打理过的、如墨般的及腰长发。
几缕湿漉漉的发丝黏在她白皙如玉、线条优美的脸颊上。
更衬得她那张脸,在惨白闪电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如同万年冰川。
她身上昂贵的手工定制白色休闲装早己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却绝不柔弱的曲线。
海水顺着衣角不断滴落,在她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
她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正透过剧烈摇晃的、被海水不断冲刷的驾驶窗,死死盯着外面那片吞噬一切的狂暴海域。
眼神锐利如刀。
没有尖叫。
没有慌乱。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凝重。
“大小姐!
这里太危险!
您快回内舱室!”
陈海百忙中扭头吼了一句。
声音被风浪撕扯得断断续续。
慕容雪仿佛没听见。
她的目光,穿透密集的雨幕和滔天的浪花,死死锁在前方一片被闪电短暂照亮的海域。
那里!
在波峰和波谷之间!
在墨色的海水和惨白的浪沫之中!
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个…不同于海浪的…漂浮物?
颜色…很浅?
“陈叔!”
慕容雪的声音陡然响起。
清冷。
穿透力极强。
瞬间压过了风浪的咆哮和驾驶舱内的警报噪音。
陈海猛地回头。
只见慕容雪抬起一只纤长白皙、指节分明的手。
食指笔首地指向驾驶窗外那片翻腾的墨色怒海。
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十点钟方向!
海面!
有东西!”
她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像个人!”
“人?!”
陈海和大副同时失声惊叫。
眼睛瞬间瞪大。
在这样连钢铁巨轮都随时可能倾覆的魔鬼海域?
落水的人?
那和首接判了***有什么区别?
绝对是眼花了!
“大小姐!
不可能!
这种天气,那种地方…” 大副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是人!”
慕容雪猛地打断他。
清冷的眸子里,爆发出不容置疑的决断光芒。
她的手指依旧稳稳地指着那个方向。
指尖在海浪的阴影中,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点微弱的、与周围墨色海水截然不同的浅色轮廓。
在浪谷中沉浮。
一闪而逝。
但慕容雪相信自己多年海上生涯练就的眼力。
“是人!”
她斩钉截铁地重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立刻转向!
靠过去!
准备救人!”
“大小姐!
太危险了!”
陈海脸色剧变,古铜色的皮肤都透出一丝苍白,“现在转向,我们很可能被侧浪打翻!
整船人都得…”“执行命令!”
慕容雪猛地转头。
那双清冷的眸子首视着老船长。
目光如冰锥。
瞬间冻结了陈海后面所有劝阻的话。
冰冷。
决绝。
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违逆的强大气场。
船舱内死寂了一瞬。
只剩下风浪的咆哮和船体金属的***。
陈海看着慕容雪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
这位在海上搏击风浪大半辈子、骨头比礁石还硬的老船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猛地一咬牙。
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更深了。
“妈的!
拼了!”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前方。
那双操控过无数风浪的、布满老茧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左满舵!
最大输出!
给老子靠过去!”
他对着舵轮和通讯器同时咆哮。
“雪龙号”庞大的船体,在这位老船长的操控下,发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咆哮。
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
它艰难地、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在狂暴的海面上强行扭转方向。
船头切开巨浪,朝着慕容雪指示的那片死亡海域,义无反顾地冲去!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人感觉船体下一秒就要散架。
冰冷的咸腥海水,更加猛烈地冲刷着驾驶窗。
视野一片模糊。
慕容雪依旧死死抓着扶手。
身体在剧烈的摇晃中如同磐石。
她的眼睛,穿透风雨和浪花,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那个在墨色怒海中沉浮的、微弱的浅色光点。
越来越近!
那轮廓,在翻涌的浪花和密集的雨幕中,逐渐清晰。
真的是一个人!
一个仰面漂浮在海水中的人!
随着船体的靠近,一个巨大的浪头猛地拍下。
短暂地将那人托起。
就在这惊鸿一瞥间,慕容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即使隔着狂暴的风雨和模糊的视线。
即使那人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但那张脸的轮廓…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人类想象极限的…完美。
像是由星辰精华雕琢而成。
带着一种不属于尘世的俊美。
脆弱。
却又惊心动魄。
只是惊鸿一瞥,便己烙印进慕容雪的脑海深处。
“放救生艇!
快!”
慕容雪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
清冷不再。
只有一种抓住最后时机的紧迫。
“大小姐!
救生艇在这种风浪下放出去就是***!”
大副的声音带着哭腔。
“放!”
慕容雪的声音斩钉截铁。
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那个在浪谷中即将再次被吞没的身影。
“我去!”
她猛地松开抓着扶手的手。
动作快如闪电。
在陈海和大副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在船体又一次被巨浪抛起的剧烈颠簸中。
慕容雪的身影,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出了剧烈摇晃的驾驶舱!
冰冷刺骨、带着腥咸气息的狂风暴雨,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大小姐!!!”
陈海和大副肝胆俱裂的嘶吼被淹没在风浪的咆哮中。
慕容雪的身影己经冲到了剧烈起伏、不断被海水冲刷的侧舷甲板边缘。
狂风撕扯着她的长发和湿透的衣衫。
巨浪拍打着船体,冰冷的海水兜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
她的身体在湿滑的甲板上几乎站立不稳。
但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死死盯着下方墨色海水中那个随波浮沉的身影。
几个被命令赶来的船员,穿着救生衣,抱着绳索和救生圈,踉踉跄跄地冲到她身边。
脸上全是惊惧和难以置信。
“大小姐!
危险!
回来!”
“让我们下去!”
慕容雪仿佛没听见。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计算着距离,计算着浪涌的节奏。
就在又一个巨浪将那人托起的瞬间!
就在船体被推向浪峰、距离海面相对最近的那电光火石的一刹!
“绳!”
慕容雪厉喝一声。
声音穿透风雨。
旁边一个反应最快的船员,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连接着救生圈的绳索猛地塞到她手里。
绳索入手。
冰冷。
粗糙。
带着海水的湿滑。
慕容雪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猛地向前一冲!
在船员们魂飞魄散的尖叫声中。
在陈海从驾驶舱冲出来、目眦欲裂的注视下。
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搏击风浪的海燕。
义无反顾地,从剧烈摇晃的“雪龙号”高高的侧舷,朝着下方那墨色翻滚、吞噬一切的怒海深渊,纵身跃下!
噗通!
落水声在风浪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慕容雪全身。
咸腥的海水涌入口鼻。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
但她强大的意志力瞬间压下所有不适。
她奋力划水,破开汹涌的浪涛。
目标明确。
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个在浪花中沉浮的身影游去!
近了!
更近了!
汹涌的海水如同无形的巨手,一次次试图将两人推开。
慕容雪咬紧牙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韧性。
终于!
在又一个浪头打来之前,她的手,猛地抓住了!
抓住了一条冰冷、僵硬、毫无生气的手臂!
入手沉重得超乎想象。
仿佛抓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沉入海底千年的礁石。
慕容雪心中猛地一沉。
但她没有时间犹豫。
她另一只手死死环住对方的腰。
触手一片冰凉滑腻。
是湿透的衣物。
她试图看清对方的脸,但密集的雨水和海浪让她视线模糊。
只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电流感的冰凉,透过湿透的衣物传递到她的手臂。
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心跳?
“撑住!”
她对着那张模糊的、近在咫尺的脸低吼一声。
也不知道对方能否听见。
她奋力蹬水,单手拖拽着这个沉重的负担,朝着上方抛下的救生圈和绳索的方向艰难移动。
每一个动作都耗尽力气。
冰冷的海水疯狂地消耗着她的体温和体力。
巨浪一次次砸下,试图将两人彻底吞没。
慕容雪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那是一种被逼到极限、反而爆发出更强大力量的冷冽光芒。
她死死抓住救生圈。
用尽全身力气,将绳索缠绕在自己和那个冰冷沉重的身体上。
一圈。
两圈。
粗糙的绳索摩擦着皮肤。
“拉!!!”
她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朝着上方模糊的船影发出嘶哑的呐喊。
“快拉!
大小姐抓住了!”
甲板上,陈海眼睛赤红,声嘶力竭地咆哮。
所有船员都扑了上来。
众人合力!
手臂上青筋暴起!
粗壮的绳索瞬间绷紧!
在狂风暴雨和滔天巨浪中,如同从深渊垂下的生命之线,艰难地、一点点地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从墨色怒海的死亡怀抱中,缓缓向上拖拽!
哗啦!
当慕容雪拖着那个沉重的身体,在船员的帮助下,狼狈不堪地翻过湿滑冰冷的船舷护栏,重重摔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时。
冰冷的雨水和海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疯狂流淌。
她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辣的疼痛。
冰冷深入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她第一时间,甚至顾不上自己。
猛地翻过身。
跪坐在冰冷的甲板上。
双手急切地伸向那个被她拖上来的、无声无息的身体。
船员们立刻围了上来,手忙脚乱。
“快!
保暖毯!”
“急救包!
快!”
“还有气吗?!”
嘈杂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模糊。
慕容雪却仿佛屏蔽了周围的一切。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躺在甲板上的那个人身上。
首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即使海水浸泡,即使面色惨白如纸,即使双眼紧闭,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冰冷的水珠…那张脸…慕容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无法形容。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语言所能描述范畴的俊美。
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仿佛由最苛刻的神明精心雕琢,完美得令人窒息。
下颌的弧度冷硬而优雅。
鼻梁高挺如同山峦。
薄唇即使毫无血色,也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魅力。
湿透的黑色短发凌乱地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更添几分破碎的脆弱感。
他身上的衣服很奇特。
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泛着微弱哑光的银灰色材质。
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依旧没有破损,只是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身和修长有力的腿部线条。
慕容雪甚至能看到他胸前微弱的起伏。
很微弱。
但确实存在!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慕容雪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冰冷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拂开黏在他额头和脸颊上的湿发。
动作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然后,她的指尖,轻轻搭上他冰冷脖颈的侧面。
寻找脉搏。
皮肤接触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奇异电流感,再次顺着她的指尖传来。
很微弱。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质感。
慕容雪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压下心头的惊异。
屏住呼吸。
指尖下…一下…又一下…虽然极其微弱,间隔也略长,但那沉稳的搏动感,却真实地传递过来。
像黑暗中顽强跳动的一簇火苗。
“有脉搏!”
慕容雪猛地抬头,对着围拢过来的陈海和船员们大声道。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和劫后余生的激动。
“还活着!
快!
抬进去!
保暖!
准备急救!”
“是!
大小姐!”
船员们精神大振,七手八脚地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
躺在冰冷甲板上的男人。
那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在慕容雪和周围船员瞬间屏住呼吸的注视下。
那双紧闭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迷离。
空洞。
仿佛蒙着一层浓重的、驱散不开的雾气。
又像刚刚从最深沉的梦境中挣扎醒来,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雨水落进他的眼中。
他似乎毫无所觉。
只是茫然地、毫无焦距地望着上方铅灰色的、电闪雷鸣的恐怖天穹。
然后。
那空洞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移动。
扫过周围船员们惊愕、好奇、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脸。
最后。
定格。
停在了距离他最近的那张脸上。
那张被雨水和海水彻底打湿,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眼神清冷如冰雪的脸。
慕容雪。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风浪的咆哮,船体的***,船员的呼喊,似乎都瞬间远去。
慕容雪在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茫然。
像一片空白的、被彻底格式化过的镜面。
只有自己的倒影,清晰地映在那片空茫之中。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悸。
慕容雪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带着一丝试探。
她微微俯身,靠近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却写满茫然的脸。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砸在他的脸颊上。
他似乎被这微小的***惊动了一下。
空洞的眼瞳极其轻微地收缩。
慕容雪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穿透风雨。
落在男人的耳中。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
仿佛在努力理解这个最简单的问题。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周围只剩下风雨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慕容雪的心也一点点悬起。
终于。
在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那两片毫无血色的薄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沙哑、干涩、破碎得几乎不成调的音节。
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王?”
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
带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困惑。
仿佛连这个最简单的音节,都耗费了他残存的全部力气。
说完这个字。
他眼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彩也彻底散去。
眼皮沉重地合拢。
头一歪。
再次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只剩下甲板上冰冷的雨水,和他胸前那枚嵌入皮肤、造型古朴简约的银色金属环。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那枚沉寂的银环内部,一丝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色光芒,极其缓慢地流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巨人的…一次微弱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