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实验室钥匙站在化学楼前，钥匙齿痕深深硌着掌心。
九月的阳光在钥匙串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像极了昨夜父亲酒瓶摔碎时溅开的玻璃渣。"同学，
让让。"低沉的声线裹着消毒水气息擦过耳际，我慌忙侧身，白色实验服衣角掠过手背。
那人逆光而立，胸牌上的"周延"二字被阳光镀成金色。他垂眸扫过我手中钥匙串，
眉峰突然蹙起。"201的钥匙？"他指尖点在银色钥匙上，
"这周该轮到我们组做电化学沉积实验。"我下意识后退半步，
钥匙串撞在栏杆上发出清脆声响。这个总穿着长袖实验服的学长，
连纽扣都要系到最上面一颗，此刻却露出小臂上一道暗红色疤痕，
像条蜈蚣蛰伏在冷白皮肤上。"林夏？你是来接替陈教授的助教？"他的目光掠过我发梢，
那里别着母亲留下的樱花发夹。我突然想起论坛里那些帖子——"化工院周延，
永远提前半小时到实验室"、"他的移液枪比手术刀还精准"。玻璃门在身后自动闭合，
中央空调的冷风掀起实验服下摆。我跟着他穿过弥漫着乙醚气味的走廊，
201室门锁发出生涩的咔嗒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操作台上划出明暗条纹，
他的身影突然僵住。操作台角落的通风橱里，装着深蓝色溶液的烧杯正在冒泡。
周延猛地拽住我手腕往后退，实验服袖子滑落，露出更多蜿蜒的疤痕："别碰！
那是硝酸铜和——"警报器猝然炸响，我撞进他怀里。消毒水味道里混着淡淡的铁锈味，
他扣住我后脑按在胸前，另一只手迅速合上通风橱。烧杯里的液体沸腾着漫过杯沿，
在台面蚀出焦黑痕迹。"上周刚换的通风系统又故障了。"他的喉结在我额前颤动，
"这种浓度，皮肤接触会留疤。"我抬头时正撞进他眼底，那里浮着层灰蒙蒙的雾。
论坛从没人提过，周延右眼尾有颗浅褐色的泪痣，像化学方程式里总被忽略的微量杂质。
走廊传来纷乱脚步声时，他忽然松开手。烧杯里的液体已经平静如初，
仿佛方才的沸腾只是幻觉。我摸着发烫的耳垂，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药盒，
蓝色包装上的字被手指折痕遮去大半。"明天开始，提前二十分钟到实验室。
"他背对着我整理器材，袖口滑落盖住疤痕，"还有，别戴金属饰品做实验。
"我取下樱花发夹攥在掌心，金属花瓣边缘的锈迹染黑了指纹。窗外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
周延正在本子上记录数据，笔尖突然顿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通风橱玻璃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像被困在培养皿里的共生菌落。
镜湖的黄昏总是泛着铁锈色。我蹲在岸边擦洗烧杯，水面忽然漾开涟漪。
白雨薇的***版运动鞋尖抵住我膝盖，她新做的水晶甲在夕阳下闪着毒蘑菇般的光泽。
"听说你今天在实验室投怀送抱？"她弯腰时香奈儿五号的味道呛得人头晕，
"周延连我送的袖扣都不收，会看上你这种..."她的目光落在我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
笑声像碎玻璃扎进耳膜。烧杯脱手的瞬间，背后传来重物落水声。我转身只看到翻涌的水花，
周延的白大褂在暮色中一闪而过。白雨薇的尖叫划破天际时，我已经跟着跳进湖里。
冰凉的湖水灌进鼻腔，我抓住周延下沉的手臂。他白大褂口袋里飘出药盒，
蓝色包装上的"氟西汀"字样在眼前一晃而过。水草缠住脚踝的刹那，
童年记忆如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母亲也是这样苍白着脸沉入浴缸，
血丝在热水里绽成樱花。肺叶快要炸开时，周延突然反手扣住我的腰。浮出水面那刻，
他湿透的衬衫紧贴胸膛，心跳声震得我指尖发麻。白雨薇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闪光灯照亮他锁骨处的疤痕，像电路板上烧焦的导线。"你..."他剧烈咳嗽着，
睫毛上的水珠坠在我手背，"为什么会军用救援式泅渡？"我缩回按在他肋下的手，
那里有道陈年旧伤。母亲葬礼那天，我在军区医院见过同样的伤痕。
消毒水混合着铁锈味的记忆涌上喉头，父亲醉醺醺的咆哮又在耳边炸响："要不是你乱跑，
你妈怎么会...""林夏！"周延的呼唤撕开记忆迷雾，他掌心贴着我后颈，
温度比湖水更冷，"呼吸，跟着我呼吸。"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与他的渐渐同频。白雨薇跺着脚走远时，周延突然握住我手腕，
他指尖划过我虎口处的烫伤旧疤："这个伤口，是四年前化学实验室火灾留下的？
"医用酒精在棉签上晕开冰凉的圆，周延的指节抵着我膝盖内侧的擦伤。
校医拉上隔帘的瞬间，他忽然开口："你母亲是苏静教授？"消毒棉重重按在伤口上，
我疼得缩起脚趾。隔帘外传来白雨薇甜腻的嗓音："张医生，我预约的褪黑素到了吗？
"脚步声停在帘外，周延突然掀起我裤脚，露出脚踝处淡粉色的樱花纹身。
"2017年《分子催化》期刊第12期，"他的声音轻得像通风橱里的气流声，
"苏教授那篇关于金属有机框架的论文，致谢栏写着'献给小夏的十二岁生日'。
"白雨薇的香水味从帘缝渗进来，周延的钢笔尖戳破病历本纸张。
我盯着他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里沾着镜湖的藻类："你查过我？
""上周整理陈教授遗物时，发现他加密的实验日志。"他的钢笔在纸上画出苯环结构，
"密码是你母亲身份证后六位。"储物柜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白雨薇的惊叫裹着玻璃碎裂声。周延掀开隔帘时，她正对着满地药瓶发抖，
手机屏幕还亮着***界面——那是五分钟前他替我擦药的画面。
"你父亲昨天又去实验楼闹事了？"周延弯腰捡起氟西汀药盒，指尖摩挲着被水泡皱的包装，
"他说当年火灾是你母亲操作不当..."我夺过药盒的手僵在半空。
父亲醉酒后的咒骂突然在耳边炸响："那个***带着秘密去死就算了，
凭什么要我赔上..."记忆在此处永远断裂，像被浓硫酸腐蚀的胶片。
深夜的实验室泛着幽蓝，我输入母亲忌日破解了陈教授的电脑。
加密文件夹里躺着2017年的监控视频：母亲在通风橱前剧烈咳嗽，
手中烧杯里的蓝色液体正在沸腾。画面突然跳闪，穿着初中校服的我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樱花发夹在监控镜头里泛着冷光。"别看。"周延的声音惊得我碰翻移液枪，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白大褂下摆沾着夜露，"当年火场唯一的监控，
被陈教授偷偷保存了十二年。"屏幕里的幼年自己正在哭喊，母亲跌跌撞撞扑向通风橱。
周延的手掌覆住我眼睛，他腕间的疤痕贴着我颤抖的睫毛："那天我在隔壁准备奥赛，
爆炸前三十秒，听到苏教授喊'快带小夏走'。"应急灯突然亮起，
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十字架。我转身时撞见他解开两颗纽扣的领口，
般的疤痕沿着锁骨蔓延进黑暗："这些伤痕...是当年的..."警报器毫无征兆地尖叫，
通风橱冒出呛人白烟。周延把我推进防爆柜，他冲向操作台的背影与监控视频里的母亲重叠。
透过钢化玻璃，我看见他徒手拧开发烫的反应釜阀门，掌心瞬间烫出焦痕。"你疯了！
"我踹开柜门时，他正把灼伤的手往液氮罐里按。白雾腾起的面容上，
我第一次看清他眼底的阴翳——那不是什么微量杂质，而是长年累月沉淀的钴蓝色绝望。
艺术展海报贴满食堂玻璃的那天，白雨薇的哭声惊动了整条樱花大道。
她攥着被退回的参赛作品，水晶指甲深深掐进我的实验报告："你以为周延真喜欢你？
他看的是你锁骨上的烧伤疤！"樱花掠过她新纹的眼线，我想起防爆柜里他滚烫的呼吸。
那天他替我包扎伤口时说："疼痛是有形状的，你的像樱花，
我的像..."话没说完就被警报打断，如今他手心的焦痕还贴着我的创可贴。
展馆穹顶洒下人造月光，我站在获奖作品前浑身发冷。银奖照片上，
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夜色中焚烧文件，火星照亮他锁骨处的疤痕。作者栏赫然写着白雨薇，
但拍摄时间显示是爆炸案发生当晚——那时她明明在海外读高中。"这是周延父亲。
"陈教授生前助手突然出现在身后，他手中的咖啡杯映出我惨白的脸，
"二十年前材料学院的丑闻，周教授被指控数据造假后..."他的声音被掌声淹没，
白雨薇正在台上微笑，背景屏幕切换成加密文件截图。周延的U盘突然在我口袋发烫，
那里存着他破解的实验室数据库。当大屏幕出现母亲实验日志的瞬间，
我终于看懂那些被篡改的数据——有人在她死后第七天，往系统里植入了自毁程序。
手机在此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周延的病历截图。遗传性双相情感障碍的诊断日期，
竟是他父亲跳楼身亡的第二天。最后一张照片是焚烧炉监控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