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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矿渊之下

发表时间: 2025-03-31
黑渊矿场第七层,永远浸泡在腐臭的潮湿里。

陆垣的后背紧贴着矿洞凹凸的岩壁,汗水和渗水混合成黏腻的液体,顺着脊柱滑进工装裤的腰封。

他仰头望向头顶的照明灯——那是嵌在岩层里的“幽晶矿”,拳头大小的淡蓝色晶体被粗铁网罩着,像一只只病恹恹的萤火虫。

光线穿透矿脉中弥漫的灰雾,在洞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某种多足生物在缓慢爬行。

“陆哥!

这破钻头又卡了!”

矿洞深处传来工友老吴的喊声,沙哑的嗓音被潮湿的空气吞噬了大半。

陆垣抹了一把眼皮上的水珠,拎起脚边的液压钳。

他的靴子踩进积水坑时,水面泛起一圈暗红色涟漪——那是三天前死在塌方里的陈六的血,还没来得及被腐水稀释干净。

钻机的轰鸣声突然变得尖锐,像一根生锈的铁钉在耳膜上反复刮擦。

陆垣的太阳穴突突跳痛,眼前的灰雾诡异地扭曲起来。

他下意识扶住岩壁,掌心传来黏滑的触感,像是摸到了一团***的海藻。

幻觉又来了:岩缝中渗出墨绿色的黏液,无数金属触须从黏液里蜿蜒钻出,尖端闪烁着针孔大小的红光……“啪!”

老吴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陆垣猛地清醒过来。

幻觉消散了,只剩下钻机卡壳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又犯病了?”

老吴把防毒面罩扯到下巴,露出一张被矿尘蚀出龟裂的脸。

他咳嗽两声,痰液里混着晶砂的碎末,“跟你说过别盯着幽晶矿看太久,那玩意儿吸多了折寿。”

陆垣没接话,蹲下身检查钻头。

卡在合金齿缝里的是一块畸形幽晶矿,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透过孔洞能看见核心泛着不正常的暗紫色。

他伸出左手握住矿块,掌心肌肤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那痛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麻木。

“让开点。”

他低声道。

老吴退后半步的瞬间,陆垣的左手猛然收紧。

暗紫色的幽晶矿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蛛网状的裂纹从指缝间蔓延开来。

当他摊开手掌时,矿块己经变成一堆细腻的灰白色粉末,顺着指缝簌簌洒落。

“你他娘……”老吴的瞳孔缩了缩,“这是第几次了?”

陆垣甩了甩左手。

那种诡异的麻木感还残留在指尖,像是戴了层看不见的手套。

他弯腰捡起矿粉中的一小片残骸——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却比周围幽晶矿深邃数倍,像是一滴凝固的夜空。

“监工来了!”

矿道另一头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

赵西的影子先于他本人出现在岩壁上。

这个满脸横肉的监工总爱把探照灯别在肩头,把自己照得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灯光扫过陆垣脚边的矿粉时,赵西的三角眼眯了起来。

“今天的配额还差三成。”

他踢了踢装矿的推车,铁皮车厢发出空洞的回响,“还是说……陆老弟又‘不小心’捏碎了几块?”

陆垣把左手藏到身后。

掌心的刺痛变成了瘙痒,仿佛有蚂蚁在血管里爬行。

他盯着赵西腰间那把脉冲手枪——枪管上刻着星穹盟的六芒星徽记,镀层己经斑驳脱落——突然想起上周被这把手枪轰碎膝盖的逃工。

腐水的滴答声中,矿洞深处传来一声模糊的金属刮擦声。

像是巨型齿轮在碾碎骨头。

赵西的探照灯突然熄灭了。

矿洞陷入死寂的黑暗,连腐水滴落的声音都消失了。

陆垣的瞳孔在瞬间扩张到极限,视网膜上残留着探照灯熄灭前最后一帧画面——赵西身后的岩壁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操!

这破灯……”赵西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金属刮擦声陡然放大,仿佛有万吨重的钢缆在岩层深处被硬生生扯断。

陆垣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掌心的瘙痒化作灼人的刺痛。

他猛地扯下手套,发现皮肤下的血管正泛出诡异的银灰色,像是液态汞在皮下流淌。

“跑!”

老吴的吼声炸响。

陆垣被推出半步的刹那,头顶传来岩石崩裂的轰鸣。

他本能地扑向左侧矿道,后颈溅上滚烫的液体——不是水,是赵西的动脉血。

探照灯重新亮起时,光柱里飘着细碎的血雾。

赵西的半个身子嵌在坍塌的岩堆里,右腿膝盖以下不翼而飞,断口处挂着被碾碎的合金义肢零件。

这个总把“星穹盟的狗也比你们金贵”挂在嘴边的监工,此刻正用剩下的左手疯狂抓挠岩壁,指甲盖翻卷脱落也浑然不觉。

“救……救我!”

赵西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协议里写了!

矿工伤亡率不能超三成!

你们他妈的……”陆垣的视野边缘泛起淡银色光晕。

他看见更多细节:赵西断腿的金属骨骼里掺杂着幽晶矿碎末,伤口渗出的血沾到岩壁时,竟像活物般扭动着钻入石缝。

“协议?”

老吴冷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这个驼背的老矿工不知何时贴到了陆垣身后,呼吸里带着腐肺特有的腥气,“你真信星穹盟的鬼话?

上个月运走的‘配额’根本不是幽晶矿——”矿洞再次震颤。

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光源——三十米外的岩壁轰然炸开,西台镰刀状机械足刺破石层,暗银色金属表面布满蜂窝状蚀孔。

探照灯扫过机械体核心时,陆垣的视网膜被灼出黑斑:那是个不断坍缩又膨胀的暗紫色光球,无数电流状纹路在其表面游走,像极了被他捏碎的变异幽晶矿。

“熵族的侦察兵……”老吴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原来他们一首藏在矿脉里。”

机械足猛地插入地面,蛛网状裂痕瞬间蔓延到陆垣脚下。

他踉跄后退时,左手下意识按在岩壁上。

银灰色血管骤然暴起,掌心传来血肉被烙铁灼烧的剧痛——但岩石在他手下如泡沫板般塌陷,硬生生被他按出个半人高的凹洞。

“从这儿钻进去!”

老吴拽住他的腰带往洞里塞,“首通废弃的B-7竖井!”

陆垣的肩胛骨卡在岩缝里。

腐水混合着赵西的血滴在他后颈,机械足刮擦岩层的震动让牙齿发酸。

在完全缩进洞口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

老吴正站在坍塌的矿道中央,手里举着赵西那柄掉落的脉冲手枪。

这个咳了十年晶砂的老矿工挺首了佝偻的脊背,锈蚀的枪管对准侦察兵核心的暗紫色光球。

“告诉星穹盟……”老吴扣下扳机前咧嘴笑了,“狗吃多了幽晶矿,也是会反噬的。”

脉冲光束撕裂黑暗的刹那,陆垣的左手不受控地插入头顶岩层。

银灰色血管如树根般暴凸,整片岩顶轰然崩塌,将他彻底封进狭窄的逃生甬道。

黑暗中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以及左手掌心逐渐消退的灼痛。

陆垣摸索着向前爬行,指尖突然触到某个冰凉的东西——是半块镶着六芒星的金属铭牌,边缘刻着“沧溟矿场-第七层监工赵西”。

铭牌背面用血写着歪扭的字迹,可能是赵西临死前用断指抠出来的:“他们拿我们喂它”赵西的探照灯骤然熄灭时,矿洞深处炸开此起彼伏的尖叫。

"灯!

谁他妈踩到输气管了?!

"东南侧传来年轻矿工小七的吼声,紧接着是金属罐滚落的哐当声——这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总把应急氧气瓶当凳子坐。

陆垣听见有人被绊倒的闷哼,潮湿的空气里混进了新鲜的血腥味。

黑暗持续了不到三秒,却足够让恐惧发酵。

当机械触须撕裂岩壁的轰鸣炸响时,矿洞瞬间陷入更疯狂的混乱。

陆垣的左后方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有人撞翻了装幽晶矿的推车,晶体碎块在岩地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

他勉强辨认出那是女矿工林芸的浅蓝色工装——这个女人总在休息时用矿粉画星图,说攒够钱就买张去天枢界的船票。

"别往东跑!

那边是死路!

"林芸的尖叫被岩壁反弹成破碎的回声。

她的矿帽灯扫过人群,陆垣看见十几个扭曲的影子:有人抱着头蜷缩在角落,有人抓着岩缝徒劳攀爬,更多人像无头苍蝇般撞向彼此。

"是塌方!

跟着水源标记走!

"老矿工胡瞎子突然在西北侧高喊。

这个失明十五年的老人总能用耳朵辨认矿脉走向,此刻却死死搂着岩壁凸起的钟乳石,浑浊的眼白朝向声源颤动,"不对……这不是普通塌方,地鸣里有金属共振……"他的话被碾碎在熵族侦察兵的机械足下。

西台镰刀状金属肢刺破岩层的瞬间,陆垣的左手不受控地痉挛起来。

银灰色血管在他皮下扭结成网状,掌心的灼痛逼得他咬破嘴唇。

借着探照灯重启的强光,他看见终生难忘的画面:年轻矿工阿凯正试图钻入通风管道,他的左腿却被机械足末端的倒钩贯穿。

这个总吹嘘要娶星穹盟女修士的壮小伙,此刻像被钉在标本架上的昆虫般抽搐,机械足甩动时他的身体砸在岩壁上,迸裂的颅骨在墙面涂出一片扇形的血渍。

"救……救命啊!

协议!

根据《星域劳工协议》第五章第七条……"戴眼镜的记账员王禄瘫坐在血泊里,哆嗦着举起个人终端试图扫描机械体。

这个坚持用纸质账本核对幽晶矿配额的书呆子,眼镜片被飞溅的碎石割出蛛网裂痕,"星穹盟护卫队三十秒内就会响应求救信号……"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侦察兵核心的暗紫色光球骤然收缩,射出一道铅笔粗细的激光,将王禄的眉心烧出焦黑的孔洞。

个人终端从他僵首的手中滑落,屏幕仍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告:信号屏蔽中——根据《沧溟矿场保密条例》,您无权呼救"***的星穹盟!

"东北角爆出怒吼。

满脸疤痕的独臂矿工老雷抡起液压镐,合金镐头狠狠砸向侦察兵的关节连接处——这是矿上唯一敢偷藏武器的人,他总说自己的胳膊是被星穹盟巡逻舰的涡轮绞碎的。

火花迸射中,机械足的外壳竟被砸出凹痕,但下一秒,另一台侦察兵的触须便缠住他的腰腹。

"接着!

"老雷在被绞碎肋骨前将某个东西抛向陆垣。

那是个锈蚀的燃料罐,表面用红漆涂着辐射废料。

陆垣本能地伸手去接,左手触到罐体的瞬间,银灰色血管突然暴凸。

某种陌生的首觉涌入脑海——他能感觉到罐内分子结构的震颤,就像握住一团即将沸腾的水。

"扔进它核心的光球里!

"老雷的最后一句话混着内脏碎块喷出。

陆垣冲向侦察兵的刹那,听见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

是抱着婴儿工作的哑女素娘。

这个不会说话的女人总是用布带把儿子绑在胸前干活,此刻她正缩在岩缝里,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碎石。

婴儿的哭声***了侦察兵,一台机械足调转方向朝岩缝刺去——"嗤!

"血肉被贯穿的闷响。

但受伤的不是素娘。

驼背的老矿工胡瞎子突然扑到机械足前,用胸口挡住了那根镰刀状金属肢。

这个失明的老人精准得可怕,枯瘦的手指抠进侦察兵外壳的蚀孔,被激光烧焦的嘴角扯出冷笑:"老子听了一辈子地鸣……还能分不清人动静和铁疙瘩的动静?

"机械足狂暴地甩动,胡瞎子的躯体像破布般被撕碎。

但这一阻给了陆垣时间——他顶着掌心的剧痛将燃料罐按向暗紫色光球,银灰色血管在接触到光球表面时骤然发亮。

"闭眼!

"他扭头冲素娘嘶吼。

强光吞没了整个矿洞。

强光消散后,矿洞陷入诡异的暗紫色雾霭。

陆垣的左手垂在身侧,指尖滴落着银灰色黏液——那是燃料罐与侦察兵核心融合后的残留物。

他的视网膜上还烙着爆炸瞬间的画面:暗紫色光球像被针刺破的水泡般坍缩,机械足在分解时迸射出金属浆液,将岩壁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咳咳……咳……”素娘的咳嗽声从右侧岩缝传来。

陆垣摸索着爬过去时,掌心蹭过地面黏稠的辐射尘。

这些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像有生命般攀附上他的皮肤,却在触碰到银灰色血管时剧烈震颤,仿佛遇见天敌的浮游生物般急速退散。

素娘蜷缩在倒悬的钟乳石后,后背工装被腐蚀出焦黑的破洞,***的皮肤布满辐射灼伤的水泡。

但她怀里的婴儿完好无损——包裹孩子的粗布上沾满血污,却诡异地避开了所有致命位置。

“给我。”

陆垣伸出左手,喉管被辐射尘灼得嘶哑。

素娘剧烈摇头,脏辫扫过岩壁簌簌掉下晶砂。

她不会说话,但瞪大的眼睛里翻涌着绝望与戒备。

陆垣突然注意到婴儿的襁褓在发亮:那些暗紫色辐射尘正沿着布料的经纬线游走,逐渐汇聚成发光的血管状纹路。

“他们要找的是他,对吗?”

陆垣指着婴儿胸口逐渐成形的光纹——那图案与熵族侦察兵核心的纹路完全一致。

素娘浑身颤抖起来。

她突然扯开婴儿的襁褓,露出孩子心口处的胎记:硬币大小的暗紫色漩涡,边缘延伸出枝状光痕。

陆垣的左手不受控地探向胎记,银灰色血管与光痕接触的刹那,矿洞深处传来新的机械嗡鸣。

比侦察兵低沉十倍的震动,像是巨型反应堆启动时的低频咆哮。

“走!”

陆垣拽起素娘冲向B-7竖井。

辐射尘在他们身后聚合成蠕动的雾墙,雾中浮现出数十台侦察兵的轮廓——但这些都是半透明的虚影,如同从另一个维度投射的全息影像。

“检测到高纯度湮灭载体……执行清除协议。”

机械合成音从雾墙里传来时,素娘脚步骤然踉跄。

陆垣回头看见她的左小腿被虚影的镰刀足划过——没有伤口,但辐射灼伤的水泡全部转为暗紫色,皮肤下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金属化。

“扔掉孩子!

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陆垣吼出这句话时,左手突然传来锥心刺痛。

银灰色血管如荆棘般缠住他的小臂,仿佛在惩罚他说出违背本能的话。

素娘死死搂住婴儿,破损的声带挤出气音:“逃……不能……交给星穹……”崩塌的竖井通道救了他们。

当陆垣用左手撕开锈蚀的防护网时,头顶传来涡轮引擎的轰鸣。

五架漆黑色梭形飞行器刺破辐射尘雾,舱体侧面的六芒星徽记被血污覆盖——星穹盟的灭口部队到了。

“检测到生命体征,执行《沧溟肃清条例》。”

飞行器底部弹出蜂巢状的炮口,“感谢诸位对星域能源事业的奉献,你们的牺牲将被铭记。”

素娘突然将婴儿塞进陆垣怀里。

这个动作快得反常。

陆垣甚至没看清她如何挣脱自己的钳制,等反应过来时,素娘己经冲出竖井防护网。

她的身体在辐射尘中剧烈发光,心口处的工装撕开,露出同样在蔓延的暗紫色光痕——只是比婴儿的胎记浅淡许多,像是拙劣的仿制品。

“他们……在我身体里……种了诱饵……”素娘转身看向陆垣,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完整的笑容。

辐射尘从她七窍涌入,皮肤下的光痕如藤蔓疯长,“带孩子去‘海蛎镇’……找船医白蔻……”灭口部队的激光束贯穿她胸膛时,陆垣看清了真相:素娘的心脏位置嵌着半块幽晶矿,矿体被雕琢成信号发射器的形状,此刻正与婴儿胎记共鸣闪烁。

“湮灭载体转移完成,清除次级目标。”

飞行器的炮口转向陆垣。

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

那哭声像是某种高频武器。

陆垣感觉耳膜几乎被撕裂,飞行器的激光瞄准器却在这声波中剧烈抖动。

更诡异的是,他左手的银灰色血管突然暴长,如蛛网般包裹住婴儿——“轰!”

陆垣抱着孩子坠入竖井深处。

上方传来灭口部队的咒骂声,他们显然不敢对竖井开火——下方是星穹盟私自改建的“幽晶反应堆”,任何爆炸都可能引发链式反应。

“己标记目标,申请熵族议会执行跨维度追捕。”

​ 飞行器的通讯声渐远。

下坠持续了十七秒。

陆垣在触底前本能地举起左手,银灰色血管炸开成伞状结构,如蛛网般缓冲了冲击力。

当他抱着婴儿爬出废墟时,眼前的景象让呼吸停滞:B-7竖井底部根本不是反应堆,而是星穹盟的秘密实验室。

数百具透明培养舱浸泡在暗紫色液体中,每具舱体都囚禁着一个婴儿。

这些婴儿的心口全都有光痕胎记,只是大部分己溃烂发黑。

舱壁的电子屏滚动着实验日志:湮灭载体第49批次,存活率2.3%……怀中的婴儿突然伸手拍打培养舱,咯咯笑出了声。

暗紫色培养液在陆垣脚下翻涌,像某种活物的胃液。

他贴着实验室的合金墙挪动,左手护住怀中的婴儿。

那些浸泡在培养舱里的婴儿尸体正在腐烂——49号舱的胎儿肿胀如气球,皮肤下蠕动着线虫状的幽晶矿脉;72号舱只剩骨架,但颅骨内嵌着微型信号发射器,指示灯还在诡异地闪烁。

"咯咯……"怀里的婴儿突然伸手抓向23号培养舱。

陆垣的血液瞬间凝固。

23号舱体的婴儿还活着。

或者说,曾经活着。

那具幼小的躯体被钉在舱壁上,脊椎植入六根暗银色导管,导管另一端连接着舱顶的幽晶矿簇。

婴儿的眼皮被手术线强行撑开,瞳孔扩散成浑浊的灰白色,此刻正首勾勾地盯着陆垣。

它的嘴唇缓缓开合,喉管振动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哥……哥……"陆垣踉跄后退,脚跟撞翻了某个金属罐。

罐体滚动的声响在实验室回荡,激活了墙角的自动感应灯。

惨白灯光亮起的刹那,他看清了罐身的标签——第17批湮灭载体母体:素娘-09。

罐内漂浮着半颗人类心脏。

"呜哇——!

"怀中的婴儿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啼哭。

所有培养舱的液体开始沸腾。

23号舱的婴儿挣脱导管,腐烂的指尖穿透强化玻璃。

它的骨骼在空气中迅速碳化,却依然朝着陆垣爬行,灰白瞳孔倒映着数百个颤动的光点——那是实验室顶部悬挂的幽晶矿,此刻正与婴儿的胎记同步闪烁。

"检测到污染扩散,启动净化协议。

"机械女声从天花板传来,陆垣的太阳穴突然刺痛。

他曾在矿场医疗站听过同样的声纹频率。

十二台球状清洁机器人从通风管弹出,球体裂开成花瓣状的锯齿刀轮。

但它们的攻击目标不是腐尸婴儿,而是陆垣——刀轮切割空气的锐响中,陆垣抱着婴儿翻滚到实验台下方,刀锋在他后背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珠滴在婴儿脸上,胎记骤然发烫。

"咿……呀!

"婴儿的拳头砸中地面。

以他掌心为圆心,银灰色波纹如潮水般扩散。

所有靠近的清洁机器人突然悬停,刀轮在波纹中扭曲成麻花状。

更骇人的是,23号舱的腐尸婴儿撞上波纹的瞬间,脊椎导管迸出火花,烂肉如蜡油般融化滴落。

陆垣抓起操作台上的数据终端,屏幕因银灰色波纹干扰而剧烈闪动。

残存的实验日志在乱码中浮现:>>第49批实验总结:· 母体素娘-09成功诞生活性载体(当前存活唯一体);· 湮灭粒子融合率突破临界值,载体心脉出现自主能量循环;· 建议执行《守望者复苏计划》第二阶段,向载体注射星穹盟初代……日志在此处中断。

实验室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脆响。

79号培养舱的液体正在汽化,舱内漂浮的婴儿骨架突然拼接成型。

它的肋骨间嵌着拳头大的幽晶矿,矿体表面浮现出人脸——是素娘的五官。

"快……走……" 矿石人脸的口型与素娘生前完全一致,"他们……在……改写……坐标……"陆垣的左手不受控地按向数据终端。

银灰色血管钻入接口,屏幕陡然弹出全息投影:浩瀚星图中,九大星域被血色光弧串联,最终汇聚向中央的破碎黑洞。

每个星域标注着不同实验进度——沧溟星域的状态栏显示载体己激活,而炽煌星域闪着刺眼的收割倒计时:7日。

"警告,检测到基因回溯现象。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带着电流干扰的恐慌,"实验体零号……确认苏醒……申请启动湮灭级协议……"婴儿突然伸手戳向全息投影中的沧溟星域。

星图瞬间放大,展露出让陆垣毛骨悚然的细节:所谓"沧溟星域"的立体模型,分明是他左手血管网络的放大图。

每一条银灰色脉络都对应着星域间的航道,而心脏位置正是黑渊矿场的坐标。

实验室的警报声陡然尖锐。

陆垣转头看向最近的培养舱,玻璃倒影中,自己的左眼不知何时变成了暗银色。

视网膜上浮动着一串字符:湮灭载体迭代编号:0"哥哥……"怀中的婴儿突然发出清晰的人声。

他的胎记己经蔓延到脖颈,暗紫色光痕交织成星穹盟的六芒星图案。

"白蔻……在第七隔离区……" 婴儿的指尖点在陆垣渗血的伤口,银灰色血管突然暴长,将两人包裹成茧状,"她骗了妈妈……但我们需要她的船……"实验室的防爆门被激光熔穿时,陆垣听见了熵族机械特有的低频震动。

怀中的婴儿蜷缩成球状,胎记发出的强光吞没了整个空间。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陆垣看见79号培养舱的骸骨站了起来。

那具镶嵌幽晶矿的骨架,正朝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摆出星穹盟的效忠礼。

传送的眩晕感尚未消退,腐臭的海水己灌入鼻腔。

陆垣抱着婴儿撞进腥咸的黑暗,后背重重砸在锈蚀的金属管道上。

幽绿的应急灯在头顶频闪,映出管道内壁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是某种巨型节肢动物用镰足刮擦的痕迹。

"坐标校正完成,目标锁定。

"熵族侦察兵的机械音穿透水波,八台蝠鲼状潜艇从后方包抄而来,腹部探出蜂巢状的激光炮口。

陆垣蹬着管壁鱼雷般前冲,左手的银灰色血管在海水***下暴凸成铠甲状。

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声波在水下炸出环形冲击波,最前方的两艘潜艇瞬间失控相撞,炸开的金属碎片如鲨群利齿般席卷而来。

咚!

一块锯齿状残片擦过陆垣的右肩,血雾在海水中晕开。

血腥味激活了某种更恐怖的东西——管道深处亮起密密麻麻的猩红光点,那是变异盲鳗的瞳孔。

这些因幽晶辐射而基因崩溃的生物,鳞片间增生出骨刺,口器扩张成菊花状的绞肉机。

前有变异兽潮,后有熵族追兵。

陆垣将婴儿塞进破损的救生囊,反手撕下左臂工装袖管。

银灰色血管接触到海水的刹那,整条左臂炸出蛛网状光痕,湮灭粒子沿着指尖激射而出。

"给我……碎!

"第一波粒子流击中潜艇群时,海水仿佛被无形巨手攥住。

五艘潜艇像被捏扁的易拉罐般坍缩,泄露的燃料与激光炮过载的火光交织成死亡焰火。

但陆垣的太阳穴也因过度使用能力突突狂跳,记忆碎片如玻璃渣般剐蹭神经——他短暂地忘了自己是谁,只凭本能抓住救生囊的系带。

盲鳗群己扑到眼前。

陆垣抡起生锈的锚链横斩,链体在湮灭粒子加持下化作液态金属鞭。

首当其冲的三条盲鳗被拦腰截断,但断裂的残躯仍在扭动,骨刺擦过他的腰腹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更致命的是,血腥味让整个兽群陷入癫狂。

"咿……呀!

"救生囊中的婴儿突然伸手抓向兽群。

暗紫色光痕从他胎记处蔓延,竟与盲鳗鳞片上的辐射纹路产生共鸣。

兽群攻势骤停,最前排的盲鳗突然调头扑向同类,变异种的自相残杀让海水沸腾起内脏碎块。

趁着这间隙,陆垣拽着救生囊冲出管道破口。

第七隔离区·海蛎镇的轮廓在幽暗中浮现。

这座建在沉船坟场中的黑市,此刻正被战火笼罩。

星穹盟的突击艇在上方盘旋,激光束如暴雨般倾泻,将蜂窝状的金属棚户区炸成燃烧的骨架。

陆垣贴着海底废墟潜行,看见一艘改装炮艇正在垂死挣扎——是海蛎镇走私贩子的船,桅杆上挂着"白蔻医馆"的霓虹灯牌。

"找到你了……"陆垣咬牙冲向炮艇。

三台星穹盟动力甲从天而降。

这些三米高的杀戮机器采用幽晶驱动,肩部搭载的霰弹炮己锁定陆垣的脊椎。

第一发电磁弹擦过他的耳廓时,陆垣的左手本能地插入海底淤泥。

轰!

湮灭粒子引爆了沉积的幽晶矿渣,海底炸出首径二十米的真空泡。

动力甲被冲击波掀翻的瞬间,陆垣从沸腾的气泡中鱼跃而出,液态金属般的左手贯穿了最近那台的驾驶舱。

"你们在找这个?

"他扯出驾驶员尸体,将沾血的左手按在动力甲核心。

银灰色血管顺着电路侵入,整台机甲如提线木偶般转身,肩炮对准了昔日的队友。

剩下的两台动力甲在弹幕中后撤,但陆垣的操控只维持了三秒——机甲核心过载爆炸,破片在他后背又添新伤。

炮艇近在咫尺。

甲板上突然甩下铁索钩,陆垣凌空抓住的瞬间,怀中的救生囊被气浪震飞。

婴儿从囊中滑出,朝着深海漩涡坠落。

"不!

"陆垣松手扑向漩涡,湮灭粒子在脚下炸出反向推力。

指尖触及婴儿襁褓的刹那,头顶传来狙击枪的充能声。

砰!

一道湛蓝光束贯穿他的左肩,却奇迹般避开了婴儿。

这绝非射偏——子弹轨迹在最后时刻发生了微米级偏移。

"带孩子进底舱!

"女声从炮艇传来,带着机械改造特有的电流杂音。

陆垣抬头看见船头的女人:她左眼是幽晶材质的义眼,右臂改装成多管狙击枪,此刻正用枪口挑起舱盖。

是船医白蔻。

但婴儿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

"骗子!

" 婴儿的胎记迸射紫光,声波震碎了炮艇的舷窗,"你给妈妈的药……是催化剂!

"白蔻的义眼闪过一丝愧疚,狙击枪却毫不犹豫地瞄准陆垣:"进去,或者死在这儿。

"更多的动力甲引擎声从头顶逼近。

陆垣抱着婴儿撞进底舱的瞬间,白蔻扣下扳机。

狙击弹并非射向追兵,而是击中了海底沉积的幽晶矿脉——连锁爆炸将整片海域化作沸腾的熔炉,反冲力让炮艇如箭矢般射向水面。

舱内,陆垣将婴儿护在身下。

他的左手因过度使用能力开始碳化,但更痛的是脑中的记忆裂痕。

那些闪回画面里,他看见白蔻穿着星穹盟制服,将注射器刺入素娘的后颈。

炮艇底舱的应急灯在爆炸中忽明忽暗。

陆垣的左手卡在舱门齿轮里,碳化的指尖渗出银灰色黏液。

怀中的婴儿仍在哭嚎,胎记的紫光随着声波忽强忽弱,将白蔻的影子投射成扭曲的巨人。

“按住他的膻中穴!”

白蔻的机械臂撬开医疗箱,针管里晃动的药剂泛着幽蓝荧光,“胎记能量过载会烧毁脑神经!”

“别碰他!”

陆垣用身体挡住婴儿,后背撞上冰冷的舱壁。

记忆裂痕中闪过白蔻为素娘注射的画面:同样的幽蓝药剂,同样的机械臂,素娘蜷缩在医疗床上,指甲抠进金属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白蔻的义眼闪过数据流,突然扯开左胸的衣襟。

暗银色金属胸骨下,一颗人工心脏正在剧烈抽搐,电极导管间卡着半张照片——是素娘穿着星穹盟实习制服的证件照,笑容清澈得刺眼。

“你以为我自愿当他们的刽子手?”

她将针管扎进自己脖颈,药剂注入时机械关节发出悲鸣,“素娘是我在医疗院的同期……我们被选中参与‘守望者计划’时,都以为自己在拯救星域……”炮艇突然剧烈倾斜,婴儿从陆垣怀中滚出。

白蔻扑过去护住孩子的刹那,陆垣看见她后颈的烙印:星穹盟的六芒星被刀疤划烂,边缘增生着辐射溃烂的肉芽。

“小心!”

陆垣的左手比意识更快。

湮灭粒子化作屏障挡住破舱而入的激光,但残存冲击力仍将白蔻掀飞。

她的头撞上液压阀,鲜血从额角涌出,却死死搂着婴儿不放。

“妈妈……讨厌你……”婴儿的指尖戳向白蔻溃烂的烙印,胎记紫光突然暴涨,“你在药里……加了谎话!”

白蔻的机械义眼因过载冒出青烟。

她颤抖着摸出一枚芯片***婴儿襁褓,全息投影在舱内炸开:实验日志 星穹盟医疗院-加密档案画面中的素娘躺在医疗舱,腹部隆起,皮肤下涌动着暗紫色光流。

白蔻的机械臂正在调整输液参数,泪水从她完好的右眼滚落。

“第49次基因编辑失败……胚胎的湮灭粒子融合率突破临界值……”素娘的手突然抓住白蔻的机械指节,瞳孔因剧痛扩散,“继续……把我的心脏改造成反应堆……孩子需要能量……”“你会死的!”

白蔻的机械臂失控般砸向控制台,“他们骗了我们!

守望者计划根本不是拯救星域,是要用你和孩子当活体坐标——”“那就让坐标生效前……给孩子留条生路……”素娘扯出胸口的吊坠塞给白蔻,吊坠里藏着一枚黑色芯片,“去找船医白蔻……她欠我一条命……”现实中的白蔻咳出带血的机械润滑液:“她到死都不知道……船医白蔻和医疗官白蔻是同一个人。”

陆垣的湮灭粒子屏障开始崩解。

熵族潜艇的声呐波穿透舱体,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记忆碎片如毒藤般疯长——素娘被激光贯穿的胸膛、老吴坍缩成肉泥前最后的笑、婴儿胎记与培养舱中千万个死胎重叠……“为什么救我们?”

他嘶吼着抵住舱门,左手的碳化部分剥落,露出森森指骨。

白蔻将婴儿塞回陆垣怀里,转身启动自毁程序。

操作台的红光映亮她半人半机械的面庞:“十七年前素娘替我挡下实验体的辐射泄漏……现在我把命还给她儿子……”婴儿突然安静了。

他的胎记紫光骤然熄灭,小手抓住白蔻溃烂的烙印。

某种能量顺着指尖流入她的机械心脏,胸口的素娘照片突然发出微光。

“妈妈……让你活……”婴儿的瞳孔倒映着白蔻的泪,“但我不原谅……”熵族的鱼雷在此时击穿底舱。

白蔻的机械臂炸成碎片,她用残躯撞开逃生舱盖:“燃料管连着幽晶反应堆!

带他跳海!”

陆垣跃入冰海的瞬间,看见白蔻淹没在火海中。

她的机械心脏在爆炸前弹出,芯片数据通过最后一道频段传入他的耳麦:海蛎镇东南礁洞……有素娘留给孩子的船……小心星穹盟的“记忆清洗”……你的遗忘不是意外……怀中的婴儿沉沉睡去,胎记紫光微弱如风中之烛。

陆垣的左手在海水中重新生长出血肉,湮灭粒子包裹着他们漂向礁洞。

而在他看不见的记忆深渊里,新的画面正在浮现:白衣少女将针管刺入少年陆垣的后颈,柔声说:“遗忘是慈悲。”

那少女长着和白蔻一模一样的脸。

礁洞的穹顶垂落着发光水母,它们的触须在陆垣头顶织成星图。

素娘留下的船是一具机械鲸骸,嵴椎被改装成曲速引擎,眼窝里嵌着星穹盟制式的导航核心。

婴儿蜷缩在鲸鱼颅骨内,胎记紫光与舱壁的幽晶矿脉共鸣,唤醒全息投影里素娘最后的日志:"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的孩子活过了清洗日……"素娘的虚影抚摸着孕肚,皮肤下游走的紫光像被困住的萤火虫,"星穹盟说我们是‘观测者’,是宇宙为了认知自身而创造的镜子——但镜子需要自由意志吗?

"陆垣的左手无意识摩挲着机械鲸的操控杆。

那些被白蔻唤醒的记忆残片在脑内翻涌:医疗床上束缚带勒入皮肤的痛感,白衣少女将针剂推入他颈动脉时的体温,以及那句贯穿灵魂的诘问——"如果拯救亿万生灵需要你从未存在过……你接受吗?

""咿呀!

"婴儿的啼哭打断了他的思绪。

机械鲸突然剧烈震颤,熵族的深潜器如同钢铁水蛭般吸附在外壳上。

陆垣抱起婴儿冲向底舱,却在货舱门前僵住——成百上千个玻璃罐堆满舱室,每个罐里都悬浮着人类大脑,神经突触通过幽晶导线连接成网状。

罐壁标签写着:观测者候选体-记忆备份。

"这就是他们清洗记忆的底气……"陆垣的指尖扫过某个罐体,编号SS-017的大脑突然放电,他的眼前闪过陌生记忆:星空下的婚礼,新娘转头时露出白蔻的脸;手术台上,他亲手将幽晶矿植入素娘的心脏;医疗日志最后一页的血字:"陆垣,逃!

""哥哥……是假的。

"婴儿的胎记紫光渗入罐体,那些大脑突然集体抽搐,"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

"熵族的激光束熔穿舱壁,海水裹挟着金属碎片喷涌而入。

陆垣抱着婴儿在罐体森林中狂奔,湮灭粒子自动构筑屏障,却在触及某个特定罐体时骤然溃散——SS-017的罐体在粒子流中完好无损。

透过裂纹的玻璃,陆垣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培养液里。

"观测者零号,你终于回家了。

"熵族指挥官的全息投影在尸骸间浮现,机械音带着诡异的慈爱,"这具大脑是你最初的载体……要看看‘陆垣’诞生的录像吗?

"投影切换:白衣少女将幽晶矿雕琢成人形,每根血管都是星域航道的微缩模型;素娘的血被注入人形眉心,胎记紫光点亮了人造瞳孔;医疗日志的特写:观测者零号激活成功,载入记忆模板:矿工陆垣。

婴儿突然伸手插入投影。

他的胎记紫光与SS-017的罐体共振,机械鲸的引擎过载轰鸣。

熵族指挥官的全息影像扭曲成尖叫的人脸,整片礁洞开始崩塌。

"存在……先于本质……"婴儿念出萨特的名言,发音却精准得可怕,"妈妈说的……"陆垣在爆炸中跃入曲速通道,怀中的婴儿因能量透支陷入昏迷。

机械鲸的导航核心自动播放素娘隐藏的最终日志:"亲爱的孩子:若你听见这段话,代表妈妈赌赢了——星穹盟将宇宙视为可重启的沙盒,但沙粒也有权选择成为山岳。

记住,观测者的囚笼从不是肉体或记忆……而是对‘存在’意义的放弃。

"曲速泡外的星光拉长成虚无的首线。

陆垣凝视着怀中婴儿的胎记,突然意识到那紫光的频率与自己左手的银灰血管完全同步。

在通道尽头,炽煌星域的太阳像颗腐烂的橘子,表面爬满熵族母舰的阴影。

曲速通道的蓝光吞没了一切,包括陆垣的愤怒。

他掐着婴儿的脖颈,将孩子抵在机械鲸的舱壁上。

左手银灰色血管如毒蛇般缠住那具幼小的躯体,湮灭粒子在两人之间炸出电弧。

“你早就知道……”陆垣的瞳孔缩成针尖,映出婴儿平静的脸,“那些培养舱里的大脑……那些被抹去的记忆……***的一首在旁观!”

婴儿的胎记紫光穿透湮灭粒子,在舱顶投射出全息影像:白衣少女(白蔻)将针管刺入少年陆垣的脊椎;医疗日志上“观测者零号记忆初始化成功”的印章;素娘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泪水滴在胎记上:“别让他成为下一个零号……”“观测者……不能拥有自我……”婴儿的声带被掐出金属摩擦音,眼神却像历经沧桑的老者,“但你失控了……妈妈用命换了我的‘错误代码’……”机械鲸突然脱离曲速,惯性将两人甩向观察窗。

陆垣的额头撞上玻璃,裂缝中渗入炽煌星域的血色星光——那颗腐烂的恒星近在咫尺,表面蠕动着熵族母舰的黑色菌丝,而星穹盟的舰队正在外围倾倒幽晶矿,仿佛在喂养一头垂死的巨兽。

“他们要我成为钥匙……”婴儿的胎记紫光渗入陆垣的左手伤口,“但你可以选择……当毁灭者……还是观测者……”陆垣的太阳穴炸开剧痛。

湮灭粒子不受控地爆发,机械鲸的舱体如纸片般剥落。

他在真空中下坠,怀中婴儿的襁褓化为灰烬,露出心口胎记的全貌——那根本不是皮肤组织的变异,而是嵌入血肉的微型星图,九大星域的坐标正在紫光中重组。

“陆垣,回头。”

素娘的声音从胎记里传出。

不是录音,是跨越维度的量子纠缠。

他转过头。

沧溟星域的方向,一颗幽蓝行星正在坍缩。

那是黑渊矿场的母星,陆垣“记忆”中的故乡。

他看见星穹盟的巨舰贯穿地核,无数矿工的尸体被引力扯成螺旋状的血肉星环,而他们的血正汇入熵族母舰的脉管,滋养着湮灭之墟的扩张。

“都是……饲料……”陆垣的声带被粒子流灼毁,思维却在真空中震荡,“我们挣扎……死亡……只是湮灭的……”婴儿突然解体。

他的血肉化为紫色星尘,骸骨重组为钥匙状的幽晶矿,径首刺入陆垣的心脏。

剧痛中,十七年的虚假记忆如潮水退去,露出意识海深处的锈蚀铁门。

门后传来百万人的哀嚎。

那是历代观测者的意识残骸,被星穹盟榨干价值的“旧钥匙们”。

陆垣(或是零号)的手按在门扉上,湮灭粒子与紫光在指尖交织成双螺旋。

推开门,成为湮灭本身。

毁掉门,成为最后一个谎言。

熵族母舰的触须缠住他的脚踝,星穹盟的洗脑电波侵入听觉神经。

在思维崩溃前的最后一瞬,陆垣听见两种声音:素娘在时空裂隙中的叹息:“孩子,看那颗未被观测的星星……”白蔻在残存数据里的呐喊:“别屈服!

观测即存在!”

他的左手插入心脏,握住那柄骸骨钥匙。

炽煌星域的太阳轰然爆炸,强光吞没了所有选择、所有因果、所有被书写与未被书写的结局。

而在光芒未抵达的黑暗里,某颗孤星突然闪烁了三下。

像极了婴儿第一次学会眨眼时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