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中秋节前夕，艾华训练结束后躺在床上发呆。
出来两年了，他太想回一趟家看看父母，可他知道这纯属是白日做梦。
六月份的一番闹腾，他已有四个月没有出过部队大门。
除了站岗的时候斜眼瞟瞟大街上的风景，其余情况一概不知。
节日过后，部队管理恢复如初，艾华邀约了文山一起告假。
他俩计划逛逛公园，炒几个小菜整两口小酒，然后去看一场精彩的武打片。
报备完离队手续，两人如出笼的鸟儿游走在大街上，自由呼吸城市繁华的空气，尽情欣赏穿红戴绿的靓女。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两人逛了一圈公园，提前买好了下午两点的电影票。
艾华虽说兜里钞票数量有限，但还是遵照与文山的约定，准备找一个小酒馆美餐一顿。
中午时分，他俩信步走进一家小酒馆。
酒馆虽小，但生意却好得出奇，六张餐桌已坐满四桌。
两个长相秀气的服务员忙成一团，一个忙前忙后端水送茶上菜，一个大声招呼客人吆喝点菜。
食客们悠然喝着茶水，嗑着瓜子聊着天，在等待上菜的闲暇时间，口无遮拦抒发家国情怀。
酒馆烟雾缭绕，喧嚣声不绝于耳，食客的口音南腔北调，一听就知道来自五湖四海。
他俩点了六菜一汤，十瓶啤酒，嗑着瓜子喝着茶，静静等待酒菜上桌。
此时，门外走进两个身高等长的女孩，一个扎马尾，一个戴眼镜。
戴眼镜的女孩手指前方，“姝姝，太好了，那边还有一张空桌，我们坐那里如何？”
“有得选吗？”扎马尾的女孩笑着说。
二人落座，服务员快速把瓜子和茶水送到她们面前。
“两位美女，这是菜单。”服务员指了指桌上。
姝姝把桌上的菜单推向戴眼镜的女孩。
“小梅，你想吃什么只管点，今天我请客，不用为我节省伙食费。”
“姝姝，那我就不客气了，这顿饭全当是本小姐陪你逛街的辛苦酬劳。”
姝姝咯咯一笑，“请便！今天我包你，下个月你包我。”
小梅一脸贪婪相，快速翻看菜单。
“哇！好吃的太多了，要是每样都上一份就太好了。”
“死丫头！看你那副馋相，等你以后当上老板娘再说吧。”姝姝白了小梅一眼。
小梅埋头点菜，浑然不知，叹声道：
“唉！这辈子没机会当老板娘了，只能当个穷教师。只是见美食而弃之，实乃不敬。”
姝姝说了一句，“馋猫！迟早被人一顿饭给骗走了。”
小梅仿佛没听见，继续翻阅菜单。
“姝姝，不介意的话来一份红烧肉、生炸排骨、水煮肉片、青椒炒肉丝、麻婆豆腐，外加一份园子汤。”
姝姝嗔怪道：“小妮子，你心真黑，非得把我吃穷不可。你下得了手就尽管点吧，反正下个月的伙食由你负责。”
随后，姝姝向服务员招了招手，燕语莺声喊道：“服务员，点菜。”
艾华和文山相视而笑，两个女孩子点四荤两素六个菜，难道胃口比他俩还好？
服务员汗涔涔跑到桌前，动作麻利记录菜单。
“两位美女，你们总共几位客人？何时上菜？”
姝姝说：“就两位。”
服务员露出惊讶之色，“两位？我们小店盘大量足，两位恐怕吃不完。”
“那行！就减掉水煮肉片和麻婆豆腐，其他的照样。”小梅心有不舍。
邻桌男人们的眼睛不由自主瞟过来，小梅只顾着和服务员讲话，全然没有在意那些异样目光。
姝姝望着来自四周的眼神，粉脸微微发红，服务员笑着离开。
艾华心想，‘馋学生饿到死’，真是说的一点不假。
“小梅，你喜欢吃红烧肉改天带你去我家，让你尝尝我爸的手艺，他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姝姝故意岔开话题，目光移到小梅脸上。
“好呀！那就定在下周。”小梅开心应答，“姝姝，你分工留城的事办得怎样了？”
姝姝压低声音，“今年政策规定所有大中专生一律不许留城，上一届的全都下乡了，估计明年的分配形势也好不到那儿去。再说，我们都参加了***，听说还被记录在案，我看要想留城比登天还难，你呢？”
小梅一声叹息，“唉，我就别提了，爹妈都是普通工人，又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只要不被分到偏远山区就知足了。听说有的山区还是一师一校，既不通车又不通水电。”
“什么是一师一校？不通车不通水电怎么活呀？”姝姝好奇问道。
“就是一个学校只有一个老师，所有年级的学生集中在一个教室上课。讲完一年级的课接着讲二年级的课，讲完二年级的课又接着讲三年级的课......每天都是如此循环。”
姝姝脸上现出惊讶，“你可别吓人！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学校，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我老家一个亲戚就在这种学校教书，是他告诉我的。他说全校一至五年级总共有三十多个学生，就他一个老师。”
姝姝发出一声感叹和一连串疑问：
“我的天呀！没有食堂，吃饭怎么办呀？不通车，回家怎么办？不通水，洗澡怎么办？不通电，睡觉怎么办？不......”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亲戚讲，懒得做饭的时候就弄几个洋芋丢进火塘，放学后去地里摘几个青辣椒在火上烤烤，辣椒蘸盐巴就着烤熟的洋芋便是一顿饭。”
“听说有一天他想吃肉了，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养了几只兔子，他打算抓一只兔子打打牙祭，没想到兔笼里空空如也，也不知兔子是自己跑了还是被学生偷了。”
“不至于这么木讷吧？”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确实是真事，或许环境改变了人，把人变木讷了。”
......
姝姝和小梅独自聊着，全然不顾周围的目光，艾华端坐身体与文山对饮。
然而，邻桌的每句话都跑进了他耳朵。
当小梅提及烧洋芋沾青辣椒时，艾华好奇地看了过去。
烧洋芋、烧青辣椒是他小时候常干的事，熟悉的事发生在陌生的地方也会让人倍感亲切。
它能勾起每个人对儿时的回忆，能牵动游子的思乡情怀。
艾华的眼睛碰巧与姝姝的目光相遇，他发现一双清澈的明眸正朝这边看来。
艾华脸庞发热，心骤然紧了一下：好漂亮的妹子！
他胸口扑通一声，拿在手里的酒瓶有些轻轻颤动。
姝姝神态大方，微微一笑，娟秀的脸庞泛着红晕，双眸如盈盈秋水。
自古湘女多柔情，看来此话一点不假。
艾华领略到“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觉。
姝姝的一颦一笑非常迷人，她漂亮的脸蛋和柔情似水的眼眸，瞬间印入艾华脑海。
艾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文山，想把自己的心得与文山分享。
文山抱着双手趴在桌上，傻傻地盯着小梅，像听话的学生聆听老师讲课。
艾华用脚踢了踢文山，“兄弟，喝酒！”
文山愣了一下，似乎发觉了自己的窘态。
举手挠了挠头，拿起酒瓶大声说：“喝酒！喝酒！”
文山是西北人，家境优渥性格豪爽，拿着津贴还领着家里的补助，妥妥的有钱人。
此刻的文山是人在桌上，心在远方，眼睛更不在酒里。
他悄声感叹，“奶奶的熊，这俩湘妹子长得好水灵！”
艾华微笑以对，他听到女孩点红烧肉，大谈红烧肉时，便知道她们是湘妹子。
二人貌似漫不经心喝酒吃菜，心却陷入无边遐想。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王老板！给我安排一张桌子，好酒好菜只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