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梦境里的血色延展到了现实,不知身在哪里,谢宥矜脊背发凉,猛地睁开眼。
脸色苍白地抓紧身下被褥。
“姑娘别怕,到平郡了。”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须臾一青衫大伯挽起车帐,柔声安抚,“小姐高烧三天了,这个包裹公子让我交给您。”
说来,递來一个包裹。
是太子幼时就在身边伺候的崔伯,谢宥矜看了一眼包裹,褐色粗布,适合赶路用,可见包的人用心。
她咬了咬唇,问道:“崔伯,他……有没有话对我说?”
崔伯打量一眼姑娘,只见她无力的靠着车边,肩膀缩着,脑袋耷拉着,仿佛竭力控制什么,叹了口气道:“公子说等他回来亲自给您解释,让您务必等他。
还有五日就到京都了,小姐感觉如何了?”
边说边递给她一个水囊。
谢宥矜接过,“谢谢崔伯,我还好。”
“最近这块恐不太平,天快黑了,我们可以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再赶路比较稳妥。”
“好的,听您的”平郡的暮色如一层薄烟,尚未完全褪去,马车的铜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幕高悬,客栈里谢宥矜将那柄斩鬼剑轻轻搁在斑驳的木案上,修长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剑柄。
这把剑,是圣上为她和太子赐婚时所赐。
本是情侣剑中的一把,另外一把叫问荆剑,给了太子,当今圣上亲自命人打造,西域寒铁所制,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是皇恩也是期许。
当时,皇后娘娘还赏赐了鲛绡帕,缠绕剑柄,边角绣着寓意恩爱的并蒂莲,只是如今,城门一场变故,并蒂莲中间断开,恰似这段微妙关系中渐渐显露的裂痕。
“阿羡……”太子萧南砚,字羡之,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轻轻吐出,平时人前人后她都叫他师兄,只有在动情时才会如此叫他。
七岁时陪他奔波于宫廷和平澜宗,本也是父亲对自己的锻炼,但是多年相伴,或依赖或习惯却不觉得暧昧。
首到十二岁圣上赐婚,听身边姐妹调笑,才渐渐生出一丝不同,后来慢慢长大,太子这样温润如玉,和煦温暖一个人,两人又师承一脉,一起煮酒烹茶,下棋论剑,吟诗作对,琴瑟和鸣,才觉得相伴一生竟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奈何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日……“咚咚咚”,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打乱了她的思绪。
“小姐,偏殿的窗棂漏风,夜里多加注意……”崔伯话未说完,谢宥矜己迅速拿起斩鬼剑,快步走到窗前,用剑柄支起窗子一角。
只见半里之外,灯火攒动,伴随着稀碎的马蹄声和金属碰撞声,夜里弥漫着紧张的肃杀之气。
显然,崔伯是在提醒她注意危险。
刚刚她因思念出神,疏忽了防范,谁这么大阵仗,最近自己精力不济,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不过无论如何,今晚注定不会太平。
下棋者,敌不明,我不动,为今之计静观其变吧。
谢宥矜心中默念。
但一路奔波,身体己经历尽疲乏,又突逢大变故,胸内己有气血翻涌,心头总萦绕着强烈的不安,就连斩鬼都感觉到主人的心绪还在颤动。
楼下,马蹄声碎,月光如霜般洒下,将客栈外黑衣人的刀光映得森冷无比。
为首之人戴着银色面具,白色锦袍外有银白战甲,腰间缠着九节鞭,黑钢环绕。
风吹的他额前碎发,显得人张狂肆意。
虽只能看见他冷峻的目光,鬓边飘动的发丝,以及那蠢红而薄的嘴唇,再配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整个人在月光下有一种不染纤尘之感,似冰似雪。
谢宥矜心里腹诽,这人让人感觉又美又冷,后背生寒,看来武功绝对远在自己之前,能躲就躲。
“不好!”
掌柜的破锣嗓子穿透喧嚣,“诸位好汉,小店当真客满……”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钢鞭破空的锐响,雕花木门瞬间轰然碎裂。
谢宥矜眼见来人要硬闯,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足尖轻点地面,身姿如夜枭般轻盈掠上飞檐。
就在这时,一道锐利的目光如箭般射来,面具人邪魅一笑,并不见动作。
紧接着,东南西北西盏火光骤然升起,火羽箭挟着刺鼻的硫磺味铺天盖地朝着屋顶而来。
谢宥矜面色一凛,手中斩鬼剑急速舞动,瞬间舞出一道银白光盾。
铁箭撞在剑身上,迸出串串火星。
一边撤退,一边运剑挡下多轮攻击。
然而,她的后背还是渐渐沁出了冷汗,因为她发现,这帮人不是小规模土匪流寇,他们组织有序,武器精良,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是谁?
朝廷还是江湖组织?
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
“留活口!”
面具人的声音犹如淬了毒的冰锥,尖锐而冰冷,“太傅府小姐,不能跑!”
这一生更是惊出冷汗,本以为是无妄之灾,避开就好了。
没想到是为她而来。
密如骤雨的箭阵中,谢宥矜眼角余光瞥见客栈二楼的窗棂闪过一抹熟悉的青色衣角——是崔伯!
他可是太子的近侍,崔家之人。
既然是为自己而来,一个人跑或许不会连累他,即便他袖手旁观,他也应能自保。
这般想着,谢宥矜心头稍松,手中长剑猛地荡开三支羽箭,足尖在瓦当上用力借力,朝着后山密林急速掠去。
一进入后山的竹林,很快甩掉一拨人,西周静谧,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和慌乱的脚步声,方才不觉得,现下突然感觉胸口一股憋闷,左肋尤其疼痛,不能再运功了,自己这具身体需要调养。
边想着边一路奔走。
枯枝在她脚下不断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竹林中格外刺耳。
突然发现前方林中安静的诡异,竟是连虫鸣都没有。
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中圈套了。
谢宥矜转身刚要折返,身前突然窜出十多个黑衣人。
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如影随形,她紧了紧斩鬼,咽了下口水。
没办法了,只能提剑突围。
林子里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
谢宥矜一口气没提上来,只听密林破风之风传来,转眼被数棱剑透左背而出, 谢宥矜捂着渗血的左肩,忘着隐藏在暗处的那人,那白衣人也玩味的望着她,好像她只是一个被人捉弄的小兔子。
谢宥矜吐出一口血沫,扬剑挥断剑身,继续拼命奔逃。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溪,她来不及多想,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沟壁滑了下去,溅起一片水花,没办法了,试试能否借住水流遮掩自己。
她赶忙蜷缩在小溪里,借着水流往山下漂去,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露出水面,试图以此掩藏踪迹,奈何水不深,又首深秋,越来越觉得水冰冷刺骨,伤口不断撞击石头,谢宥矜不断咬紧牙关挺着不敢发出声。
漂了半夜,东方漏出鱼肚白,一个渡口出现在眼前,谢宥矜托着湿淋淋的身体来到一个小船之前,只见一个身材佝偻的船夫在捋这船绳,“渔家,我要租船”船家并未抬头,“姑娘去哪里”谢宥矜略微思索,回答道:“去东海越城吧”如果是来是来抓我的,那肯定在京城的路上布满截杀,为今之计只能去平澜宗。
说着拿下头上的一个金钗递给船家“麻烦快一些,到了地方另有重谢。”
船家来到船前把船绳绑在船头“上来吧”。
谢宥微摸摸伤口,露出苦笑,抬头之间目光凌厉,一剑向船内挥去。
“出来吧!”
“谢家姑娘果然聪慧”须臾从船内走出一个白衣银面具男子。
“彼此彼此,阁下不是也早就守株待兔了”男子独立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宥矜,只见少女浑身湿透,发丝贴于脸上,脸蛋有些圆,可能是年纪尙小,还有些婴儿肥,捷毛上还有水珠,左肩一个贯穿伤,虽然己经做了处理但是一路奔波还在渗血,湿透的衣服贴着身体,显得纤细而娇柔,但是整体给人一种清冽之感,是因为,那双冰冷如星的眼睛。
这一路逃到这里己经是最后一道关卡,能走到这里,己经超出他的预料。
男子目光中竟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又似有惋惜之色。
谢宥矜警惕地盯着他,手中的斩鬼剑虽然有些颤抖,但依然紧紧握着。
“没想到啊,太傅府的千金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说着用鞭子挑起谢宥矜下巴。
谢宥矜眸间一怒,欲拔剑,只是浑身都被一股强大的气压制住了,竟然分毫动不了。
“你……你放肆!”
男子勾勾嘴唇“别动,让我瞧瞧名动京城的谢大小姐长什么样子”说着竟然用鞭子一点一点抚开谢宥矜额前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