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熟透的时节,晒场边的铁锅终日熬着鱼鳔胶。
黎穗把熬糊的胶水刮进竹筒时,陈醒正用艾草汁涂他新扎的狮头。
金箔在烈日下反着光,少年脖颈后的绒毛沾了碎金,随吞咽动作在喉结下方投出晃动的影。
"南风天还熬胶?
"陈醒反手抛来颗青黄龙眼,果壳上凝着井水珠。
黎穗接住时指腹蹭到他掌心的茧,粗粝得像祠堂外墙的蚝壳灰。
少年突然倾身嗅她发间的松烟味:"明日去镇上采青,你来扮引狮童子?
"鼓声从晒场东头炸响时,黎穗正给陈醒系狮被。
少年***的脊背弓成青竹桥,后腰的朱砂痣在晨雾里洇成血点。
她指尖掠过他凸起的肩胛,突然想起前日硝壳上刻下的肌肉纹路——此刻正在薄汗下鲜活地起伏。
采青的彩头挂在七米高的竹塔尖,是浸过雄黄酒的翡翠白菜。
陈醒踩着七星桩腾挪时,狮尾的阿坤突然踉跄。
黎穗看见狮被下的腿在发抖——是上回摔裂的胫骨还没好透。
"换桩!
"老狮头在锣鼓间隙喊。
陈醒却突然转向西南角的子母桩,狮头金睛擦过黎穗怀中的令旗。
她闻到他身上新编的桃木符气味,混着少年人独有的汗腥。
狮尾扫过她裙摆时,陈醒的铜铃脚链缠上了她的银镯。
竹塔突然倾斜。
翡翠白菜裹着雄黄粉坠落,陈醒凌空折腰去接,狮头却卡在了交叉的竹架上。
黎穗冲上去托他后腰时,掌心正按在那粒朱砂痣上。
雄黄粉簌簌落进少年衣领,使他身上沾染了雄黄的气味。
"见血封喉。
"陈醒笑着吐出呛进嘴的雄黄,虎牙尖沾着金粉。
黎穗这才发现他小臂被竹刺划开三寸长的口子,虽说伤的不深,但看的人心惊胆战。
血珠沿着狮头的獠牙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绘出歪扭的符咒。
回村路上经过芭蕉林。
陈醒突然扯下狮头塞给阿坤,拉着黎穗往蕉叶深处钻。
暮色把少年染成黛色剪影,他撕开衣摆包扎伤口,血渍在麻布上晕出凤尾纹:"采青见红,狮魂要跟你讨债的。
"黎穗摸出浸过辰砂的针线。
缝到第三针时,陈醒突然哼起《破阵乐》,喉结震动带着她的手发抖。
血线在暮色里泛紫,像老狮头说的那种陈年战鼓的裂纹。
少年呼出的热气拂过她耳垂,极富磁性的声音传出,使她心里颤了一颤,让她耳垂染上一丝***:"下月中秋赛狮会,你给我扎个带铃的狮头?
"夜露降临时,他们发现迷了路。
陈醒攀上老榕树找方向,腰间的铜钱串扫落一地青苔。
黎穗在树根处摸到块残碑,碑文被雷火劈得只剩半句:"狮魄……归墟……"归程是沿着干涸的河床走。
陈醒的伤口又渗血,唇瓣在月光下泛着死一般的白。
路过废弃的砖窑时,他突然扯着黎穗钻进去。
窑壁上留着二十年前的彩绘,褪色的狮头在月光里狰狞,少年染血的手指抚过壁画:"这是我阿爷的笔迹。
"黎穗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
陈醒转身时碰倒积灰的陶瓮,骨灰样的白粉倾泻而下。
月光穿过窑顶裂隙,他们同时看见粉尘中浮现的星图——正是少年后背伤疤的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