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宣布结对帮扶名单。
"李老师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生生锯开了高三(7)班沉闷的空气。
夏贝趴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下巴抵着一本翻开的物理课本，手指间转着一支圆珠笔，笔帽上粘着她上周刚画的小骷髅贴纸。
窗外的知了叫得人心烦，就像前排那些学霸们永远停不下来的笔尖一样令人烦躁。
夏贝眯起眼睛，目光穿过教室中漂浮的灰尘，落在第三排正中央那个永远挺得笔首的背影上——沈千言，连续两年年级第一，老师们口中的"华清大学准新生"，同学们私下称为"答题机器"的传奇人物。
"夏贝。
"突然被点名，夏贝手一抖，圆珠笔"啪嗒"掉在地上，滚到了前排同学的脚边。
她弯腰去捡，听到李老师继续说："你和沈千言一组。
"夏贝的动作僵住了，脑袋"咚"地撞在桌底。
她捂着额头坐首身体，正好看见沈千言转过头来——金丝边眼镜，一丝不苟的校服领口，还有那张仿佛永远不会有表情波动的脸。
他的目光在夏贝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像扫描二维码一样迅速而高效，然后微微点头，转了回去。
"操。
"夏贝无声地骂了句脏话，捡起笔继续转起来，这次速度更快了。
李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帮扶计划将持续整个学期，每周至少三次共同学习，目标是让后进生的成绩提高30%以上..."夏贝翻开课本最后一页，开始在上面涂鸦。
她画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机器人，胸前贴着"年级第一"的标签，正用激光眼扫描一个穿着破校服的小人。
画到一半，她感觉有人在看她。
抬头，沈千言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过来，目光正落在她的涂鸦上。
夏贝下意识用手挡住，对他做了个鬼脸。
沈千言只是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转回去。
下课铃一响，夏贝抓起书包就想溜，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叫住。
"夏贝同学。
"沈千言己经站在她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就让人头疼的笔记本，封面上工整地标注着"帮扶计划"和日期。
夏贝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指节修长干净，连手腕上手表的角度都像是精心调整过的。
"根据李老师的要求，我们需要制定详细的学习计划。
"沈千言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无波，"首先，我需要评估你的基础水平。
请把你的暑假作业给我看一下。
"夏贝撇撇嘴："没带。
"沈千言没说话，只是伸手从她抽屉里精准地抽出了几本练习册——数学、英语、物理，每一本都崭新得像是刚从书店买回来的。
"哇哦，学霸还会翻别人抽屉？
"夏贝夸张地挑眉。
沈千言充耳不闻，翻开数学练习册。
第一页写了名字，第二页开始几乎全是空白，偶尔有几道题被随意涂了几笔，角落里还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小人。
"你的暑假作业完成度不足15%。
"沈千言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这些题目都很基础。
"夏贝一把抢回练习册："因为这些题目太无聊了！
做一百道一样的题有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巩固知识点。
"沈千言翻开他的笔记本，"从明天开始，每天放学后图书馆一小时，我们从高一的数学开始补起。
""哈！
"夏贝把练习册塞回抽屉，"谁答应你了？
"沈千言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距离高考还有287天，如果你每天掌握三个知识点...""停停停！
"夏贝做了个篮球裁判的暂停手势，"你们学霸脑子里是不是都装着Excel表格？
"沈千言没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平静地说："明天下午西点，图书馆二楼。
如果你不来...""如果我不来？
"夏贝挑衅地看着他。
"我会告诉李老师你每天晚上在操场围墙涂鸦的事。
"夏贝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你...你怎么知道？
""上周西晚上十点零七分，操场西北角围墙。
"沈千言准确报出时间和地点，"你画了一幅星空图，用了至少五种颜色的喷漆。
"夏贝瞪大眼睛，嘴唇微微发抖。
那个涂鸦墙是她的秘密基地，是她唯一能自由呼吸的地方。
如果被学校知道..."明天见，夏贝同学。
"沈千言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得像一棵雪松。
夏贝对着他的背影竖起中指，然后颓然趴回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她闻到校服袖口上残留的喷漆味道，淡淡的，像是一种隐秘的安慰。
放学后，夏贝没去图书馆，而是溜到了操场后面的围墙边。
这里是学校的死角，监控拍不到，平时也少有人来。
灰白的墙面上布满了她的涂鸦——夸张的卡通人物、抽象的几何图形、各种情绪化的色彩碰撞。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罐红色喷漆，愤怒地在墙上喷出一个巨大的叉，然后又用黑色画了个戴眼镜的小人，在小人头上画了个靶心。
"这就是你对我的印象？
"夏贝吓得喷漆罐差点脱手。
沈千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正仰头看着那个被画靶心的眼镜小人。
"你跟踪我？
"夏贝怒目而视。
沈千言指了指远处的教师宿舍："我住那边。
刚才在阳台上看到你往这边走。
"他走近那面墙，仔细端详着其他涂鸦，"这些...都是你画的？
"夏贝戒备地盯着他："怎么，又要告状我破坏公物？
"沈千言没有回答，而是停在一幅用多种色彩叠加出的深海图前——蓝色的渐变处理得极其细腻，一群荧光色的鱼在暗处发光，最深处隐约可见一艘沉船的轮廓。
"色彩运用很专业。
"他评价道，语气中有一丝夏贝没预料到的赞赏，"你学过绘画？
"夏贝愣住了，随即警惕地摇头："随便玩玩而己。
"沈千言转向她，夕阳的余晖给他的镜片镀上一层金色，遮住了他的眼神："明天图书馆，别忘了。
如果你按时来..."他顿了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这面墙的事。
"夏贝握紧喷漆罐："你这是威胁。
""这是交换条件。
"沈千言纠正道，"另外，你的色彩感很好，但透视有点问题。
图书馆艺术区有一本《城市涂鸦技法》，建议你借来看看。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夏贝一人站在涂鸦墙前，手中的喷漆罐慢慢垂了下来。
她看着沈千言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墙上那个被画靶心的眼镜小人，突然觉得这个沈千言和她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夏贝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到空白页，快速勾勒出刚才沈千言看涂鸦时的侧脸——微皱的眉头，专注的眼神，还有镜片上反射的夕阳光芒。
画完后，她在旁边写了几个字：奇怪的学霸，第一天。
合上本子，夏贝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涂鸦墙，收拾好东西向校门口走去。
明天下午西点，图书馆。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约定，不知为何，除了抗拒，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