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宗地宫的崩塌声如远古巨兽的咆哮,震得密道顶部的碎石簌簌坠落。
顾九渊贴着湿滑的岩壁疾行,腐臭味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这是密道特有的气息,石缝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是历代药人腐烂的血肉经年累月沤成的毒浆。
他赤脚踏过积水,脚底被尖石割开的伤口渗出黑血,转眼就被青铜残片吸噬殆尽。
残片上的饕餮纹咬进掌心,细密的刺痛感像千百只蚂蚁在啃噬骨髓。
顾九渊的视线忽然蒙上一层青雾,耳畔响起蛊虫振翅的嗡鸣。
这声音与三日前不同,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嘶吼,而是某种古老的韵律,仿佛有人在他颅骨内敲击编钟。
"咚——"密道拐角处突然塌陷,月光从碗口大的裂缝漏进来,照在一尊半嵌在岩壁的青铜鼎上。
鼎身爬满藤壶状凸起,细看竟是无数蛊虫的卵壳化石。
顾九渊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那些死寂的虫卵在月光下泛起幽蓝荧光,与残片断裂处的纹路完美契合。
他伸手抚过鼎耳上的雷云纹,指尖突然传来灼痛。
鼎身竟渗出青黑色黏液,顺着他的掌纹渗入血脉。
剧痛从手肘窜向心口时,他恍惚看见鼎内腾起紫雾,雾气中浮现出顾氏祠堂的景象——母亲跪在香案前,七盏青铜油灯的火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投在梁柱上,灯芯蜷缩的蛊虫正发出濒死的嘶鸣。
"昭儿,看仔细了。
"幻象中的母亲突然转头,眼尾的朱砂痣在火光中如一滴血泪,"灯灭的顺序是巽、离、坤......""轰!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幻象应声碎裂。
顾九渊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岩壁的瞬间,发现那青铜鼎正在融化。
滚烫的铜液如活物般缠绕他的手臂,在肩头凝成一只振翅欲飞的蛊雕刺青。
雕喙刺入锁骨的刹那,他听见自己血管中响起江河奔涌之声——那是历代被封在鼎中的药人怨魂,正顺着青铜脉络灌入他的丹田。
"在这里!
"追兵的吼叫声撕破死寂。
三条锁魂链破空袭来,链头的倒钩泛着腐骨毒的腥绿。
顾九渊本能地抬手格挡,臂上蛊雕刺青突然睁开三对复眼,迸射出的青光竟将铁链熔成铁水。
执刑长老的惨叫声中,他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诡异的鼎形虚影,鼎口喷涌的黑雾里裹挟着无数扭曲的人脸——正是那些被炼成人丹的药人。
"以彼之道..."顾九渊低笑,指尖轻叩虚影鼎身,"还施彼身。
"黑雾如巨蟒窜出,钻入追兵七窍。
冲在最前的弟子突然僵首,皮肤下鼓起千百个游走的肉瘤。
当某个肉瘤在眼球后方爆开时,钻出的不再是赤瞳蛾,而是长着人牙的尸虫。
这些曾被他亲手喂给药人的蛊种,此刻正反噬其主。
晨光刺破血雾时,顾九渊立在山巅俯视崩塌的地宫。
他扯开褴褛的衣襟,胸口赫然烙着青铜鼎状的胎记,鼎口纹路与母亲那枚铜钱上的星象图遥相呼应。
山风掠过他新生的蛊雕刺青,翅尖的羽毛竟簌簌抖动,洒落磷粉般的金芒。
"玄渊海市..."他摩挲着铜钱背面新浮现的蝇头小字,目光投向北方天际。
血雾笼罩的城池轮廓逐渐清晰,城墙雉堞上悬挂的尸骨风铃随风作响——那是触犯海市禁忌者的残骸。
怀中的赤瞳蛾卵突然发烫,顾九渊解开腰间皮囊,发现蛾卵表面裂开细纹,露出里面蜷缩的幼虫。
这小东西生着与阿沅极为相似的眉眼,细足抱着一粒晶莹的露珠——那是他逃亡前从冰棺少女唇畔采得的霜晶。
"快了。
"他将幼虫藏回贴身暗袋,指尖无意识抚过锁骨处的蛊雕刺青。
雕喙刺破的伤口正在渗出青金色血液,落地竟生出几株鬼面花。
此花生来只开在千蛊门禁地,以蛊师心头血为食。
山脚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二名药王宗暗卫擎着火把包抄而来。
顾九渊俯身抓起一把混着蛊虫尸骸的泥土,轻轻吹向风中。
当先三匹战马突然人立而起,马腹爆出团黑雾——那是被他用毒血催化的腐尸蝇,正顺着坐骑鼻腔钻入脑髓。
"告诉你们宗主——"他的声音混在风铃般的蛊虫振翅声里,缥缈如幽冥低语:"三月初七,我会带着天蛊鼎...去取他项上人头。
"最后一字落下时,朝阳恰好跃出地平线。
顾九渊的身影在金光中虚化,化作千百只赤瞳蛾西散飞离。
暗卫们惊恐地发现,每只蛾子翅翼上的磷粉,都拼凑出宗主年轻时的一桩秘事——与千蛊门长老私通、盗取谪仙遗骸......而在三十里外的古槐树下,顾九渊的真身正呕出一口黑血。
血泊中浮动的星象图,与铜钱背面的纹路渐渐重合。
他抹去嘴角血渍,从树洞取出一套叠得齐整的玄色劲装——这是用地宫守卫的皮肤混着蛊丝织就,袖口暗纹里还藏着三只沉睡的食髓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