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撕碎虚妄**暴雨如注,铜钱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
桌贤杰踹开欧阳新海房间的雕花木门,霉味混着檀香味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的东洋仕女图在穿堂风中微微晃动,仿佛在嘲笑他前世的愚蠢。
“找到了!”
邓萌突然惊呼,跪在樟木箱前,从夹层里抽出泛黄的房产证。
桌贤杰接过的瞬间,指腹抚过妻子沈蕊娟秀的签名,喉头骤然发紧 —— 前世这地契,正是被眼前这畜生骗去抵押,害得全家流落街头。
雷声炸响,照亮他骤然阴沉的脸。
转身时,正撞见沈蕊抱着叠好的长衫站在门口,蓝布旗袍被雨水洇湿半截,发梢还滴着水。
“你……” 沈蕊看着满地狼藉,欲言又止,目光却死死盯着桌贤杰手中的房产证。
“蕊蕊,你卖了镯子?”
桌贤杰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他伸手扣住妻子纤细的手腕,翻转过来,腕骨处的红痕刺得他眼眶发烫 —— 那是典当行的铜链勒出来的印记。
沈蕊猛地抽回手,慌乱地将碎发别到耳后:“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新海留学……”“住口!”
桌贤杰将房产证重重拍在八仙桌上,震得烛台摇晃,“他用你的嫁妆买军火!
你看看这上面的日期!”
泛黄的典契上,“1940 年 6 月 10 日” 的红印格外刺眼,正是欧阳新海拿着 “留学申请书” 来哭闹的次日。
沈蕊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扶住桌沿。
邓萌冲过去搀住母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爹,妈也是一片好心……”“好心?”
桌贤杰冷笑,抄起案头欧阳新海伪造的留学申请书,纸张在他掌心发出清脆的撕裂声,“东京帝国大学?
他连私塾都没读完!”
碎纸如雪片纷飞,落在沈蕊肩头,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盯着满地狼藉。
窗外惊雷炸响,欧阳新海突然踹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
“好啊,桌贤杰!”
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雨水,镜片后的目光阴鸷如蛇,“断绝关系?
别忘了,老宅有一半是我妈的嫁妆!”
桌贤杰缓缓转身,从怀中掏出本泛黄的族谱,扉页 “欧阳氏宗谱” 几个字被雨水晕开。
“你母亲?”
他猛地将族谱甩在欧阳新海脸上,“当年她跪在祠堂求我收养你时,可没说过你亲爹是个抽大烟的汉奸!”
打手们刚要动手,邓萌突然举起个铁皮盒:“这里面是樱花会的密函!
还有你和倪凡曦的照片!”
少女的声音在颤抖,却死死护着盒子往后退。
欧阳新海脸色骤变,伸手去抢,桌贤杰早一步扣住他手腕,膝盖狠狠顶向他腹部。
“放开我!”
欧阳新海挣扎着,嘴角溢出鲜血,“你以为赶走我就能高枕无忧?
张正伟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沈蕊猛地抓住桌贤杰的袖口:“贤杰,快躲!
他们上个月刚枪毙了两个商人!”
女人眼底的恐惧刺痛了桌贤杰的心,他反手将妻子护在身后,从靴筒里抽出勃朗宁手枪 —— 这是前世他藏在佛龛里,最终没能用上的武器。
“蕊蕊别怕。”
他将枪塞进邓萌手里,转身打开雕花窗,雨水扑面而来,“带妈从后门走,去找阎林。”
“我不走!”
沈蕊突然甩开他的手,转身从床底拖出个红木匣子,铜锁上还挂着她亲手编的红绳,“这些金条,你带着!”
桌贤杰看着妻子鬓角的白发,喉头发紧。
前世她就是这样,把所有希望都押在豺狼身上,最后连棺材本都赔了进去。
“听我的。”
他握住沈蕊冰凉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摩挲,“这次,换我护着你。”
院外脚步声逼近,欧阳新海趁机挣脱束缚,狞笑着指向沈蕊:“看到没?
这就是你拼死护着的女人!
她妹妹是共党!
她……”“砰!”
枪声炸响,欧阳新海肩头炸开血花。
桌贤杰吹了吹枪口的硝烟,眼神冷得像淬了毒:“再敢碰她一个字,我打爆你的头。”
沈蕊看着丈夫持枪而立的背影,突然想起新婚那年,他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赶走上门逼债的债主。
雨滴顺着屋檐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朵朵水花,恍惚间竟与二十年前的雨幕重叠。
“贤杰!”
她突然冲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我们一起走!”
怀中的男人身形一僵,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衣料传来。
邓萌举着枪的手在发抖,却强撑着镇定:“爹,后门我己经锁好了!”
话音未落,前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张正伟的叫骂声穿透雨幕:“桌贤杰!
给老子滚出来!”
桌贤杰转身将沈蕊按在墙角,低头吻去她眼角的雨水:“闭眼。”
不等女人反应,他己踹开雕花窗,抱着她纵身跃下。
雨水瞬间浇透两人,他却死死护着妻子的头,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走!”
他拽起沈蕊的手,在雨幕中狂奔。
身后枪声大作,邓萌举着枪边退边打,枪声与雨声交织成一片。
沈蕊跌跌撞撞地跟着,突然被绊倒,桌贤杰毫不犹豫将她打横抱起,泥水溅在他笔挺的长衫上,却无暇顾及。
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阎林游击队的枪声。
桌贤杰喘着粗气,低头看着怀中的妻子,她苍白的脸上还沾着泥点,却冲他露出个苍白的笑:“我没事。”
“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握紧手中的枪。
前世他没能护住家人,这一世,就算踏碎荆棘,他也要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