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屋檐滴水声却愈发清晰。
林长生瘫坐在满地狼藉中,听着老周一行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青石板巷的尽头,紧绷的脊背才如断了线的弓弦般重重砸在门板上。
冷汗浸透的粗布衣裳紧贴后背,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爬,却抵不过他此刻翻涌如沸的思绪。
"老周...居然是黑甲卫的人。
"他盯着掌心被夜交藤粉末染成灰绿色的指缝,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往日衙门里点头哈腰的同僚,递来的每杯茶水、每句寒暄,此刻都化作淬了毒的匕首,在记忆里反复剜刺。
忽然想起三日前老周曾不经意问起他为何总往药铺跑,当时搪塞说是治旧疾,如今想来,那笑意盈盈的眉眼后,早藏着审视的锋芒。
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昏黄光晕中,被扯烂的《流民安置册》残页散落在地。
林长生突然瞳孔骤缩——其中半张纸片上,被墨汁晕染的流民姓名旁,竟留着半个淡青色的指印。
那是方才慌乱间,沾着夜交藤粉末的手指无意间留下的痕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若黑甲卫懂得辨识灵草气息,这便是首指他的铁证!
"不能留。
"林长生几乎是扑过去抓起纸片,就着油灯点燃。
火苗舔舐纸张的噼啪声里,他忽然想起玉简中记载的《敛息术》,当下强压下心头惊惶,盘膝而坐。
按照晦涩的心法运转灵气,丹田处那丝微弱的气息竟如同蜷缩的幼蛇,缓缓沉入经脉深处。
与此同时,他摸出怀里用油纸层层包裹的铜镜——这是他用三个月俸禄换来的寻常物什,此刻却成了保命的关键。
铜镜映出他苍白如纸的脸,林长生咬破食指,在眉心画下玉简中记载的"隐"字符篆。
鲜血渗入皮肤的瞬间,镜中人的五官竟如同被水墨晕染般模糊起来,片刻后竟化作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
这易容术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却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
忽然,窗棂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林长生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抄起案头削竹简的匕首藏在袖中。
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照进来,映出一道人影正顺着屋檐缓缓靠近。
他屏住呼吸,将油灯吹灭,借着黑暗摸到门边——若来人破门而入,便佯装醉酒跌出,借着夜交藤粉末的掩护伺机逃脱。
然而,那人影在窗外顿了顿,竟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轻轻放在窗台上。
林长生透过窗缝望去,借着月光看清那油纸包上还压着片枯黄的艾草叶——正是他白日里用来掩盖气息的东西。
待那人影彻底消失,林长生才小心翼翼打开窗。
油纸包里是半块未发霉的窝头,还有张薄如蝉翼的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城西义庄第七口棺材,寅时三刻。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凌厉,与老周平日的圆润笔迹截然不同。
寅时三刻,正是夜最深、阳气最弱的时刻。
林长生握着字条的手微微发抖,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己被乌云遮蔽,西周陷入浓稠如墨的黑暗。
玉简中的警告在耳畔回响:"修仙界人心鬼蜮,莫信他人半分。
"可眼下这神秘邀约,或许是陷阱,却也可能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在黑甲卫追捕下喘息的机会。
他将字条凑近油灯烧成灰烬,又用扫帚仔细扫去地上的指印与夜交藤粉末。
换上行脚商人的粗布衣裳,把玉简塞进中空的竹筒,再裹上浸透桐油的油纸——若是不幸被抓,便要让这唯一的修行契机随大火焚毁。
当更鼓敲过两声,林长生推开房门。
巷子里弥漫着雨后的潮气,他故意绕了三条街,专挑阴沟、墙根行走,每过一盏灯笼,便在阴影里变换一次易容后的面容。
城西义庄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七口黑棺整齐排列,月光落在棺木铜环上,泛着冷森森的光。
"来者何人?
"林长生握紧袖中匕首,声音刻意压得粗粝。
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声,一个蒙着黑巾的身影从梁上飘落。
那人手中提着盏白灯笼,烛火在"奠"字间明明灭灭,却照不亮他的面容:"你用艾草混着夜交藤,是把修仙当做饭后消遣?
"林长生瞳孔微缩,这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男女。
还未及回话,那人突然甩出一道符篆,白灯笼的光骤然暴涨。
刺目强光中,林长生只觉周身灵气仿佛被无形大手攥住,动弹不得。
"说,玉简从何而来?
"黑巾人步步逼近,符篆上的朱砂红光映得他宛如修罗,"若敢有半句虚言,我便将你魂魄抽离,炼作引魂灯的灯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