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一首没有尽头的催眠曲。
步悠然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文档最上方显示着《独步天下（修订版）终稿》的字样，光标在最后一个句点后闪烁，仿佛在提醒她：结束了。
她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历时半年的修订工作终于完成，出版社的催稿电话可以不再理会，读者的期待也将得到回应。
可当她真正关上文档的那一刻，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虚感却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她。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鼠标，她点开了最初的草稿文件。
那些熟悉的文字跃入眼帘——"天命十年，盛京的雪下得格外早。
东哥站在凤凰楼下，看着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向她走来..."步悠然的指尖微微发抖。
这些文字是她三年前写下的，可此刻读来，却像在翻阅别人的日记。
不，比那更奇怪——像是透过一层薄雾，窥见另一个自己的人生。
"又在看旧稿？
"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步悠然猛地合上笔记本。
抬头看见黄总监倚在门框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工作室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黄总监？
您怎么来了？
"步悠然迅速擦了擦眼角，假装整理桌面的文件。
"刚开完会。
"他走进来，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听说你交稿了，想着来恭喜一下。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是焦糖玛奇朵，她最喜欢的口味。
步悠然有些惊讶地抬头，正对上黄总监带着笑意的眼睛。
"谢谢，不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说真的，我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黄总监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清史资料和那些写满批注的便利贴。
"写完之后都会这样。
"他的声音很温和，"特别是像《独步天下》这样的作品，就像送走一位老朋友。
"步悠然怔住了。
他说得太准确了，准确得让她心尖发颤。
这半年来，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阅史料，睡前最后一眼看的是角色分析。
皇太极、多尔衮、东哥...这些人物早己成为她生活中最真实的存在。
"我昨晚梦见盛京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太奇怪了。
但黄总监只是微微前倾身体，示意她继续。
"梦里我在关雎宫，窗外下着雪..."步悠然的声音越来越轻，"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哭了。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雨声依旧。
黄总监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书架上——那里整齐排列着各种版本的清史著作，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本《满文老档》影印本。
"你知道吗？
"他突然说，"我第一次读《独步天下》时，最震撼的不是爱情故事，而是你对满族萨满仪式的描写。
"他指了指那本《满文老档》，"很多细节连专业史料都没记载。
"步悠然的呼吸一滞。
那些描写...她根本记不清自己是参考了什么资料。
那些画面就像记忆一样自然浮现在脑海中。
"可能...是我运气好猜对了吧。
"她勉强笑了笑，端起咖啡掩饰自己的不安。
黄总监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渐大的雨势。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这个点很难叫车了。
"步悠然正要拒绝，电脑突然弹出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林世诚教授——那位以研究清史著称的学者，邮件主题赫然写着："关于《独步天下》历史真实性的几点质疑"。
她的手指悬在触摸板上，一时不知该不该点开。
"怎么了？
"黄总监注意到她的异常。
"没什么。
"步悠然迅速合上电脑，"只是...我想我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了。
"她拿起外套时，无意中碰到了桌角的相框。
黄总监弯腰帮她捡起，照片上是步悠然在沈阳故宫的留影，背景正是关雎宫。
"这张照片..."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你站在那个位置，和史料记载中东哥最喜欢的位置一模一样。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
步悠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
她紧紧抓住桌沿，听见自己说："送我回家吧...拜托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