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发动时发出的声响像是老旧骨节的摩擦，车身剧烈震颤了一下，惊得林默几乎咬碎后槽牙。
他下意识扶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掌心触到一片冰凉黏腻——皮革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暗褐色液体，在昏黄灯光下像凝固的血痂。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异常沉闷，仿佛不是轧在柏油路上，而是某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物质。
林默贴着布满水痕的车窗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些雾气似乎被隔绝在车体之外，但窗外并非正常的夜色，而是流动的、粘稠的墨色，偶尔有扭曲的光影如鬼爪般划过玻璃，留下短暂的磷光痕迹。
“哐当——”公交车猛地一颠，林默膝盖撞在座椅支架上，疼得他倒吸凉气。
就在这时，车厢中部的顶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在灯光明灭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后排座椅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是水渍。
从刚才上车时他就注意到，车厢地板上散布着不规则的水迹，此刻在灯光闪烁中，他清晰看到那些水迹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蔓延，如同活物般顺着座椅轨道爬行。
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前排一个空座椅的皮革褶皱里，正不断渗出水滴，“滴答”声混在车轮声里，组成令人心悸的节拍。
“这破车到底要开到哪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车厢后排传来。
林默猛地回头，这才发现车厢深处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男人，刚才上车时太过慌乱，他竟没注意到还有其他玩家存在。
男人蜷缩在座椅角落，手里紧紧攥着一部同样失去信号的智能手机，指节泛白。
“你什么时候……”林默的话没说完，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
“吱呀——”刹车声尖锐得像是指甲刮过玻璃，林默被惯性甩得撞在前排座椅上。
与此同时，车门“嘶”地一声滑开，冰冷的夜风卷着更浓郁的水汽灌了进来。
站台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她背对着车厢，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后，发梢不断滴着水。
林默屏住呼吸，看着她缓缓转过身——那张脸在昏暗光线下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嘴唇青紫，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浮尸。
她没有看车内的任何人，只是机械地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上公交车。
林默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清楚地看到，女人赤着的双脚踩在车厢地板上时，留下两个清晰的、带着水草的湿脚印。
而当她走过他身边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河底淤泥和腐烂水草的气息。
“叮——”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但这次没有任务发布，只有一声轻响，像是某种计数器归零。
红衣女人走到车厢中部，在那个灰衣男人旁边的空位坐下。
她坐下的动作极其僵硬，脊背挺得笔首，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空座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灰衣男人显然也被这诡异的乘客吓了一跳，他往旁边缩了缩，不小心碰到了女人的手臂。
那手臂冰冷得如同冰块，而且异常僵硬，不像是活人的肢体。
公交车再次启动，车门关闭的瞬间，林默看到站台上又出现了人影。
那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手里提着公文包，领带歪斜，脸色同样苍白如纸，双脚同样湿漉漉地淌着水。
“又来一个……”林默喃喃自语，握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路程，公交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
每一次停车，都会有新的“乘客”上车。
他们穿着各异，有穿校服的学生，有穿病号服的老人，甚至有一个穿着古代官服、头戴乌纱帽的男人，他们共同点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以及脚下永远滴着水。
最让林默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无论上来多少人，车厢里似乎永远有空位。
明明刚才还坐满人的后排，在新乘客上车时，总会有某个座位突然空出来，仿佛那些座位之前的“乘客”从未存在过。
而那些刚上车的“乘客”也从不挑选座位，只是机械地走向最近的空位，然后坐下，保持着同一个僵硬的姿势。
车厢里的水渍越来越多，几乎连成一片，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滴答声也越来越密集，像是无数只钟表在同时走动。
林默注意到，所有“乘客”的脚下都在不断渗水，他们的衣服和头发也始终是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某个深水里捞出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灰衣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红衣女人，“喂，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想阻止他却己经来不及。
那个红衣女人缓缓转过头。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颈椎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生锈的齿轮。
当她的脸完全转向灰衣男人时，林默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如同蒙上了一层翳。
灰衣男人被她看得浑身一僵，刚想后退，红衣女人突然咧开了嘴。
她的嘴角咧得异常夸张，几乎要扯到耳根，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
“别……”林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灰衣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他双手捂住眼睛，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指缝间不断渗出鲜血。
他倒在座椅上，身体蜷缩成一团，鲜血从他的指缝、鼻孔、耳朵里不断涌出，很快就在座椅上积成一小滩。
林默惊呆了，他眼睁睁看着灰衣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不动了，双手无力地垂落，露出一双血肉模糊的眼眶——他的眼球竟然消失了，只剩下两个血洞。
“警告：玩家7351号因主动干扰位面原生居民，违反位面基础规则。”
“惩罚执行中……生命体征消失，判定死亡。”
“系统提示：请勿打扰位面原生居民，遵守位面秩序，以确保生存。”
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冰冷而漠然。
林默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他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灰衣男人的尸体。
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首勾勾地盯着前方。
只有那个红衣女人，缓缓转回头去，脸上那夸张的笑容慢慢消失，重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车厢里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原有的水汽和腥臭味，让人作呕。
林默强忍着胃部的不适，靠在座椅上，浑身冰冷。
他终于明白，这些“乘客”根本不是活人，而是这个“午夜公交”位面的原生居民，是某种恐怖的存在。
他们不能被打扰，不能被触碰，甚至不能被随意观察。
灰衣男人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警示。
公交车继续在黑暗中行驶，不断有新的“乘客”上车，车厢里的空位似乎永远填不满。
林默缩在座椅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再看那些“乘客”，只是死死盯着车窗外面的黑暗。
他不知道这辆车还要开多久，不知道终点站“怨灵街”到底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他只能祈祷，祈祷自己能撑到最后，祈祷自己不要像灰衣男人那样，因为一时的冲动而丢掉性命。
滴答……滴答……水声依旧在响，像是在为每一个上车的“乘客”计数，也像是在为林默倒计时。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上车以来的每一个细节：那些永远滴着水的“乘客”，地板上不断蔓延的水渍，还有刚才系统的提示……这些“乘客”脚下的水，和车厢里的滴答声，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他们为什么从不下车？
这辆公交车，到底在运送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林默脑海中盘旋，但他不敢深究，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活下去上。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在这片昏暗、冰冷、充满诡异“乘客”的车厢里，林默就像一叶孤舟，漂浮在名为“午夜公交”的恐怖海洋上，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涌来的惊涛骇浪吞噬。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公交车到达那个未知的终点站，等待或许存在的、一线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