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一声低骂从牙缝里挤出来,宣告了林默今日求职路上的又一次壮烈牺牲。
他站在“宏图科技”那闪瞎眼的玻璃大门外,顶着一张“与我无关,请勿打扰”的丧气脸,内心却是弹幕翻滚,几乎要炸开。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这己经是本月第七次面试失败,理由千奇百怪,从“星座不合”到“气质与公司积极向上的氛围略有出入”,林默觉得自己的小本本上都能凑出一本《人类拒绝花样大全》了。
林默,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预备役,长相清秀,勉强能算个精神小伙,如果忽略他眉宇间那股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刚被生活毒打了一百遍的疲惫感的话。
今天这位面试官更绝,说他印堂发黑,恐有大劫,建议他先去庙里拜拜再来,公司不希望招聘一个潜在的“麻烦源头”。
林默当时真想回一句:“您真有眼光,可惜晚了,我这麻烦源头,是出厂自带,概不退换的。”
当然,他没说,他只是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得比兔子还快,生怕对方反悔,真拉他去驱邪。
“呵,大劫。”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这“劫”啊,跟了他二十多年,早习惯了。
他慢吞吞地挪向公交站台,准备挤上那趟能把他塞回出租屋的“沙丁鱼罐头”——9路公交车。
早高峰的公交车,永远是城市交响乐中最狂野的一章。
汗味、香水味、包子味、韭菜盒子味,在密闭的车厢里***碰撞,酝酿出一种能把人当场送走的生化武器级芬芳。
林默缩在后门附近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手里捏着温热的豆浆和最后一个肉包,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下一份简历,该投哪家倒霉公司呢?”
他正神游天外,司机一个潇洒的急刹车,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将他从哲学思考中强行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惯性是位无情的物理老师,从来不讲情面。
林默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眼看就要和前面一位烫着时髦卷发的大妈来个亲密接触。
他努力扭动着身体,试图在不可能中创造奇迹,避免一场“爱的冲撞”。
奇迹发生了,但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为了避开大妈,他的身体以一个近乎杂技的高难度姿势弯折,手中那杯本应抚慰他受伤心灵的豆浆,则划出一道精准而优美的抛物线,“噗”地一声,悉数泼在旁边一位打扮得油头粉面、穿着骚气花衬衫的黄毛青年身上。
黄毛青年胸前那块印着巨大卡通狗头的白底T恤,瞬间被染成了不规则的浅咖色,豆浆顺着衣摆滴滴答答,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么零点几秒。
“***你大爷的!”
黄毛青年率先打破了这片死寂,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林默耳膜嗡嗡作响。
他指着林默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各种亲切问候对方女性长辈的词汇连绵不绝,核心思想只有一个:赔钱!
“啊这……”林默内心那熟悉的OS又开始单曲循环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与我无关”的淡定表情,开始熟练地道歉:“不好意思,我赔你干洗费。”
若是平时,这点小摩擦,赔个百八十块也就过去了。
但今天,这位黄毛青年显然是吃了炸药,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大,成功吸引了全车厢乘客的注意力,仿佛林默不是泼了豆浆,而是泼了他一脸浓硫酸。
“干洗费?
老子的衣服是你能赔得起的吗?
这可是***版!
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误工费!”
黄毛青年越说越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林默看着他那件拼夕夕九块九包邮风的“***版”,默默闭上了嘴,决定用沉默对抗世界的喧嚣。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车厢后部,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太太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哎呀!
我的钱包!
我的钱包不见了!”
哗——整个车厢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平静湖面,瞬间波澜西起。
黄毛青年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听到“钱包不见了”的刹那,立刻换上了一副义正辞严、大义凛然的表情。
他猛地一指林默,声音比刚才还要洪亮:“肯定是你!
你这个穷鬼!
故意制造混乱,你好趁机偷东西!”
豆浆的污渍,加上“小偷”的指控,林默在短短几分钟内,成功从一个普通的倒霉蛋,晋级为全车厢的焦点嫌疑人。
乘客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怀疑、鄙夷和一丝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林默觉得,自己的人生,约莫就是一出循环播放的荒诞喜剧。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如此群情激奋的场面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越是想澄清,黄毛青年闹得越凶,仿佛己经认定了林默就是那个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害群之马。
老太太急得都快哭了,哽咽着说钱包里是她孙子的救命钱,几千块呢!
司机见状,当机立断,将公交车方向一打,瓮声瓮气地宣布:“大家别慌,我现在就把车开到最近的派出所!
谁都别想跑!”
说着,还“贴心”地按下了车门锁闭按钮。
林默无力地靠在车厢壁上,内心一片悲凉。
“我就想安安静静地找个班上,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熟悉的、让他头皮发麻的“玩意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了。
他身上似乎就带着这么一种邪门的气场,不是他去找麻烦,而是麻烦排着队来找他,还专挑他最不设防的时候,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炸开。
小事化大,大事炸裂,仿佛他就是那个引爆所有潜在矛盾的雷管,自己却往往是那个被炸得最灰头土脸的倒霉蛋。
此刻,林默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在这趟注定不平凡的公交旅程中,证明自己的清白,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人民群众的视线里。
至于那份遥遥无期的工作,随缘吧,他现在只想安稳的离开这节车厢。
就在司机宣布要将“犯罪现场”首接拉到派出所备案时,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戴着鸭舌帽、始终低着头的瘦小男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后门挪动。
林默的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他心头一紧。
“果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