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冷的、毫无波澜的女声,如同手术刀切开空气般精准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楼道里无形的硝烟,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是苏晚晴!
我猛地转头看向401门口。
她不知何时己经向前迈了小半步,整个人完全暴露在走廊惨白的光线下。
那件染着可疑深褐色污迹的白大褂,此刻看起来更像某种惊悚片的道具。
她的右手随意地插在白大褂口袋里。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手里捏着的,赫然是一把闪着冰冷寒光、造型极其锋利的……手术剪?!
那细长尖锐的刀锋,在廊灯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冷芒。
她姿态极其自然,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具,甚至还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锋利的刃口。
她的目光,越过呆若木鸡的我,平静地落在林潇潇那张写满惊愕和怒气的漂亮脸蛋上。
苏晚晴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有意见。”
苏晚晴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有雨”,同时,捏着手术剪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那冰冷的寒光,似乎也随之锐利了一分。
我:“……”我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一辆泥头车反复碾压。
一个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前任拿着手术剪,在凌晨两点半替我拒绝另一个拖着行李箱强行要借住、分手时泼过我咖啡的前任?!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或者是我疯了!
林潇潇显然也被这超出常理的“武器”和回答震住了,脸上的傲慢和怒气瞬间凝固,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她死死盯着苏晚晴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剪,红唇微张,一时竟忘了反击。
楼道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那把手术剪无声散发的、极具压迫感的冰冷气息。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时刻——“嗡……嗡嗡嗡……”我口袋里,那个几乎被遗忘的手机,像垂死挣扎的蜂鸟,猛地、疯狂地震动起来!
那高频的震动隔着裤袋布料狠狠撞击着我的大腿肌肉,声音在极度安静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突兀刺耳,瞬间打破了这诡异凝固的平衡。
我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它掏出来。
屏幕上刺眼的白光在昏暗里炸开,“秦薇”两个大字如同催命符般疯狂跳动。
秦薇?!
我的顶头上司!
那个以“灭绝师太”之名威震整个项目组、刻薄严厉到令人发指、永远能精准打击你所有自尊心的女魔头?!
凌晨两点半!
她找我?!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手指因为过度惊吓和疲惫而微微颤抖,我几乎是戳了好几次,才勉强划开接听键。
还没等我把手机贴到耳边,听筒里就炸开一个冰冷、尖利、穿透力极强的女声,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周凡!
你死了吗?!
我发你的方案看了没有?!
狗屁不通!
全是垃圾!
重做!
立刻!
马上!
现在!
滚过来我家!
我盯着你做!
半小时内我见不到人,你明天就抱着你的破烂滚去人事部结工资!!”
一连串的咆哮,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过来。
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方案重做”、“滚过来我家”、“半小时”、“滚蛋”这几个词在疯狂循环播放。
“秦……秦总,现在凌晨两点半……” 我试图挣扎,声音干涩发颤,带着绝望的求生欲。
“两点半怎么了?!
方案做成那副鬼样子,你好意思睡觉?!
少废话!
地址发你了!
迟到一分钟,后果自负!”
秦薇的声音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加尖利,说完根本不等我回应,“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忙音冷酷地响起。
我僵硬地举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界面。
屏幕上紧接着跳出一条新信息,正是秦薇发来的一个陌生小区地址,后面还跟着一个血淋淋的骷髅头表情。
完了。
全完了。
我像个被抽掉骨头的破布娃娃,靠着那扇依旧紧锁、冰冷硌人的防盗门,一点点滑坐下去。
钥匙串还插在锁眼里,硌着我的后腰,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惨无人色的脸,上面写满了生无可恋。
苏晚晴拿着手术剪站在隔壁门口,白大褂上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
林潇潇抱着手臂,高跟鞋不耐烦地点着地,昂贵的行李箱像个巨大的红色嘲讽符号杵在楼道中间。
而我,被女魔头上司勒令半小时内滚到她家重做方案,否则卷铺盖滚蛋。
这他妈是什么地狱绘图?
就在我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被这接踵而至的“惊喜”砸得眼前发黑、灵魂快要升天的时候——“哗啦……”一阵清晰的水流声,毫无预兆地,从我身后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内传了出来!
声音很短暂,像是有人关掉了花洒。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高压电流击中,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浑身冰凉。
耳朵竖得笔首,心脏狂跳得快要撞碎肋骨。
幻觉?
一定是加班过度产生的幻觉!
我家怎么可能有人用水?
死寂。
令人窒息的几秒钟。
然后。
“咔哒。”
门内锁芯转动的声音,清晰得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触电般猛地扭过头,动作快得几乎扭伤脖子,死死盯住那扇该死的防盗门!
门,竟然从里面……被拧开了?!
一条狭窄的门缝露了出来,温暖潮湿的水汽裹挟着沐浴露的甜香,猛地涌出,扑了我一脸。
门缝里,探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
乌黑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几缕发丝黏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一张小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眼睛水润润的,带着刚洗完澡的慵懒和一丝……懵懂?
沈依依?!
我那个美术系的学妹?!
那个总是一脸崇拜叫我“学长”、说话软软糯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沈依依?!
她怎么会在我家?!
还在洗澡?!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沈依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门外这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精神崩溃的修罗场阵容。
她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瘫坐在地、一脸世界末日表情的我,又好奇地掠过门外拿着手术剪、白大褂染血的苏晚晴,最后落在那个抱着手臂、脸色铁青、仿佛随时要喷火的林潇潇身上。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林潇潇脚边那个巨大的红色行李箱上,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迷糊的惊讶。
然后,她像是才想起正事,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声音带着刚出浴的温软甜腻,如同羽毛轻轻搔过耳廓,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楼道里:“学长——?”
她歪了歪头,湿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光洁的锁骨上,滑进那件明显过于宽大的、属于我的旧格子衬衫领口里。
“吹风机放在哪里呀?”
轰!!!
我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一道无形的巨雷狠狠劈开,灵魂彻底出窍,碎成了齑粉。
眼前的一切——染血白大褂、寒光手术剪、红色行李箱、奢华高跟鞋、女魔头的骷髅头信息、还有门缝里穿着我衬衫、一脸无辜问着吹风机的学妹——都开始疯狂旋转、扭曲、变形。
大脑彻底停摆,CPU烧毁,主板冒烟。
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问号在虚无中疯狂闪烁: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彻底石化,思维完全宕机,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蒸发的时候——“呜哇——呜哇——呜哇——”一阵由远及近、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凌晨的寂静,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声音尖锐、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方权威感,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警车?!
警笛声?!
我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高压电鞭抽醒,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僵硬地转动着如同锈死齿轮般的脖子,越过瘫坐在地的自己那可怜的视野,目光死死投向楼道尽头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窗户。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然而,就在那浓墨的边缘,刺眼的红蓝爆闪灯光如同地狱之门骤然开启的信号,正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极具压迫感的频率疯狂闪烁着!
那光芒透过窗户玻璃,将楼道斑驳的墙壁染上一片片诡谲而冰冷的光斑,如同舞台灯光切换到了最惊悚的一幕。
红蓝交替的光影,无情地扫过苏晚晴染血的白大褂和她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剪,扫过林潇潇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漂亮脸蛋和她脚边那个巨大的红色行李箱,扫过沈依依从门缝里探出的、带着水汽和茫然的半张脸,最后,也扫过我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他妈到底造了什么孽”的、彻底绝望的脸。
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死神的脚步重重踏在心脏上。
那红蓝爆闪的光芒,如同探照灯,将门口这荒谬绝伦、鸡飞狗跳的修罗场,照得纤毫毕现,无处遁形。
我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背靠着那扇依旧拒绝为我敞开的家门,钥匙串硌着我的腰,手机屏幕上的骷髅头表情幽幽发光。
视线范围内,是前任医生(疑似凶器持有者)、富二代前女友(强行借住)、顶头上司(夺命连环call)、以及在我家洗澡的学妹(穿着我的衣服)……现在,警车也来了。
大脑彻底放弃了思考,一片空白的屏幕上,只剩下最后一行血淋淋的、加粗加亮、疯狂弹窗的终极疑问,如同末日审判的倒计时:**——今晚,我到底该先哄(躲/跪/解释)哪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