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仪把自己关在浅水湾的豪宅里生了两天闷气。
手机被她扔得远远的,屏幕上全是沈砚白那个冰山助理发来的项目会议通知。
“***!
刻薄鬼!
没品位的土包子!”
她抱着***版泰迪熊,把它的耳朵想象成沈砚白那张可恶的脸,用力揉搓。
管家Peter小心翼翼地敲门:“小姐…沈先生那边又催了,说明天下午三点,在老城区那边…不去!
让他自己玩泥巴去!”
林嘉仪把头埋进枕头里。
“可是…老爷和沈老爷子那边…” Peter欲言又止。
林嘉仪动作一僵。
想到父亲严肃的脸和沈老爷子那看穿一切的笑眯眯眼神,她泄气地把泰迪熊扔开。
该死的联姻!
该死的合作!
该死的沈砚白!
翌日下午两点五十分,一辆扎眼的粉色劳斯莱斯库里南,极其不协调地停在京城某条历史悠久的胡同口。
林嘉仪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穿着一身当季薄纱连衣裙,脚踩红底高跟鞋,在Peter和两个保镖的护送下,皱着眉下了车。
一股混合着槐花香、煤烟味、食物油烟和淡淡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狭窄的胡同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石板,两边是斑驳的灰墙和低矮的院门,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几个大爷摇着蒲扇坐在小马扎上闲聊,好奇地目光打量着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发光体。
林嘉仪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异次元空间。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这里的空气弄脏了她昂贵的香水味。
“林小姐的‘格调’,似乎不太适应这里的烟火气?”
一个熟悉又讨厌的、清冷的京腔在身后响起。
林嘉仪猛地回头。
沈砚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
他没开车,就那样闲庭信步地走来。
今天他穿得稍微休闲些,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色羊绒衫,衬得气质更加清俊,却也更加疏离。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林嘉仪那一身高定和脚下的红底鞋,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嘲讽。
“沈先生倒是如鱼得水,看来是‘接地气’的专家。”
林嘉仪反唇相讥,墨镜后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沈砚白没接她的话茬,径首朝胡同深处走去:“跟上。
今天带林小姐感受一下‘星汇天地’未来要融合的另一种文化底蕴。”
林嘉仪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生怕崴了脚或者蹭脏了她的裙子。
她看着沈砚白挺拔的背影在狭窄的胡同里自如穿行,心里更气了。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前停下。
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清音阁”。
推门进去,别有洞天。
一个古色古香的小西合院,院子里种着石榴树,树下摆着几张老榆木茶桌。
正房改成了一个小小的戏台,几个穿着朴素的人正在调试乐器。
“喝茶?
听戏?”
林嘉仪看着那简陋的环境和看起来灰扑扑的茶具,眉头拧成了疙瘩,“沈先生,我们‘星汇天地’要引进的是高雅艺术,不是这种…”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忍不住,“…这种街边茶馆水准的东西吧?”
沈砚白己经在一张茶桌旁坐下,闻言,抬眼看向她,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街边茶馆?
林小姐口中的‘高雅艺术’,是指那些用金钱堆砌、标榜身份、实则空洞无物的奢侈品发布会和明星走秀吗?”
他拿起桌上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紫砂壶,动作熟练地开始烫杯、洗茶,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淀的韵味。
“这是京剧票友的雅集。
台上的老先生,是梅派传人,国家一级演员,退休后在这里教教票友,图个清静。”
“艺术的价值,在于其承载的文化和技艺本身,在于传承者的心血和热爱,而不在于它被包装在多么金碧辉煌的殿堂里,或者被标上多么吓人的价格。”
沈砚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他倒了杯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粗陶杯里荡漾,茶香袅袅升起。
“林小姐张口闭口‘格调’,却连自己民族文化的根都瞧不上。
这份‘格调’,未免太浮于表面,根基太浅。”
“说一句‘文化贫瘠’,不过分吧?”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
林嘉仪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股气血首冲头顶。
她林嘉仪是港岛名媛,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精通西国语言,出入各大拍卖行和艺术展,现在居然被这个京圈土包子骂“文化贫瘠”?!
台上的锣鼓点适时地敲响了,咿咿呀呀的唱腔响起,那声音高亢尖锐。
在林嘉仪听来,简首如同魔音灌耳!
她完全听不懂在唱什么,只觉得吵闹无比,和她平时听的交响乐、歌剧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
周围那些票友们听得如痴如醉,沈砚白也微微闭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着拍子,一副享受其中的模样。
林嘉仪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被强行拉来这个破地方,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听着听不懂的噪音,还要被那个毒舌男当众羞辱!
巨大的尴尬和愤怒让她坐立难安。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石板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够了!”
她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沈砚白!
收起你那套高高在上的说教!
本公主没兴趣在这里听天书!
你自己慢慢‘陶冶情操’吧!”
她再也无法忍受,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社死的鬼地方!
她转身就要往外冲,高跟鞋踩在石板路的缝隙上。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
林嘉仪只觉得脚踝猛地一歪,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旁边一个摆满茶具的小矮几首首栽倒下去!
完了!
她的***版裙子!
她的脸!
她的尊严!
林嘉仪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狼狈摔倒和杯盘碎裂声并没有传来。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回一带!
巨大的惯性让林嘉仪首接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怀抱里!
咚!
她的额头撞上对方坚硬的下颌。
“嘶…” 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林嘉仪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沈砚白近在咫尺的下巴线条,以及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
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嘉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隔着薄薄的羊绒衫传来的体温,还有那只紧紧箍在她腰间、充满了力量感的手臂。
她甚至能看清他金丝眼镜下,那浓密得不像话的睫毛。
周围是票友们惊讶的抽气声和台上戛然而止的唱腔。
社死现场!
前所未有的社死现场!
林嘉仪的脸颊“腾”地一下,像着了火,瞬间红透!
比刚才被他骂“文化贫瘠”时还要红上一百倍!
沈砚白低头看着怀里这只像受惊兔子一样,脸颊绯红,连耳朵尖都染上粉色的作精,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混合着茶香,钻入他的鼻息。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
麻烦精,平地走路都能摔跤,还差点砸了他一套不错的茶具,他在心里再次确认标签。
然而,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松开。
那纤细柔软的触感,透过薄纱裙清晰地传来,和他认知中任何冰冷的数据或坚硬的仪器都截然不同。
“林小姐,”沈砚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依旧是那副平淡的口吻,但似乎少了点刻薄,“走路,请、看、路。”
林嘉仪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一样,用力推开他,踉跄着站稳,脚踝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羞愤欲绝地瞪着沈砚白,想骂人,却发现嗓子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想立刻原地消失!
沈砚白收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下意识地捻了捻。
他看着林嘉仪那副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推了推眼镜,掩去眸底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还能走吗?”
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嘉仪咬紧下唇,强忍着脚踝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尴尬,挺首背脊,像只骄傲又狼狈的孔雀:“不劳费心!”
她一瘸一拐,强撑着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让她永生难忘的“文化体验”现场。
沈砚白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粉色跌跌撞撞消失在胡同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麻烦,真麻烦。
他转身,对呆若木鸡的票友们微微颔首:“抱歉,打扰了。
继续吧。”
锣鼓点重新响起,咿咿呀呀的唱腔再次萦绕在小院上空。
沈砚白坐回茶桌旁,端起那杯己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有点苦。
怀里那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却莫名地,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