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最后那句话的回音，如同冰冷的蛇信，缠绕在苏晚的心头，久久不散。
“接近‘瓷老鬼’……”那个名字本身就像来自幽冥的低语，代表着古董造假界最神秘莫测、也最危险的存在。
谢忱要的，不是一份名单，而是一条通往深渊的捷径。
而他给出的价码——林宏远那份足以让宏远系崩塌的名单——对苏晚而言，确实具有无法抗拒的诱惑力，那是她此行的终极目标，是她精心布局、甘冒奇险也要拿到的东西。
沉默在奢华的套房客厅里蔓延，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窗外璀璨的港城夜景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布景，与室内压抑的博弈格格不入。
苏晚缓缓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伪装出来的惶恐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孤注一掷的决绝，迎上谢忱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名单，我要原件，确保没有任何备份或追踪。”
她的声音冷静清晰，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小助理。
谢忱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苏晚此刻展现出的真实气场并不意外，反而有几分欣赏。
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可以。”
“如何接近‘瓷老鬼’，由我决定。
你不能干涉我的方法和过程，只需要提供必要的支持和信息。”
苏晚继续加码，试图在这看似不平等的交易中，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操作空间和主动权。
“只要不危及最终目标，方法随你。”
谢忱答得干脆，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光芒，表明他并非全然放手，“但时限，一个月。”
一个月！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连“青花堂”高层都未必能轻易接触到的幽灵，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与其说是时限，不如说是一道催命符。
“太短。”
她立刻反驳，“‘瓷老鬼’的行踪是业内最大谜团之一，一个月根本……那是你的问题。”
谢忱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名单的价值，值得你冒这个险，不是吗？
或者，”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你现在就可以选择离开。
后果……”他没说完，挑眉摊开手耸肩。
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谢忱掌握着她的代号“夜莺”，知道她觊觎林宏远的名单，甚至可能掌握了她和陈默更多的信息。
如果拒绝，他只需要一个匿名举报，她和陈默立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接受，虽然前路是万丈深渊，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她梦寐以求的名单。
巨大的无力感和***控的愤怒在胸腔里翻涌，但苏晚脸上没有表露分毫。
她很清楚，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任何情绪化的反抗都是徒劳。
她需要的是时间，是机会。
“好。”
苏晚的声音如同淬过冰，干脆利落，“一个月。
名单，我要先看到一部分诚意。”
她必须确保谢忱不是在空手套白狼。
谢忱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提这个要求，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个轻薄如纸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苏晚。
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文档的截图，清晰地显示着几行信息：时间、地点、化名、金额……以及一个隐晦但指向性极强的描述。
正是林宏远那份“特殊客户名单”中的一小部分内容！
虽然只有寥寥几行，但足以证明谢忱手里确实有货，而且货真价实！
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瞳孔因渴望而微微收缩，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首视谢忱：“可以。”
谢忱收回平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冷酷的弧度：“合作愉快，苏小姐。”
他站起身，走到酒柜旁，又倒了两杯酒，端着其中一杯，走到苏晚面前，递给她。
琥珀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中轻轻晃动，折射着冰冷的光。
这杯酒，象征着交易的达成，也像是一杯裹着蜜糖的毒药。
苏晚看着那杯酒，又抬眼看向谢忱。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没有犹豫，她伸手接过了酒杯，冰凉的杯壁触碰到指尖，寒意首透心底。
举起杯，与谢忱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叮。
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合作愉快。”
苏晚的声音平静无波，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胃部，像一团冰冷的火焰，提醒着她这场交易的代价。
谢忱看着她饮尽，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也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
“程屿会送你回去。”
他放下酒杯，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疏离姿态，“明天下午三点，他会联系你，给你第一份需要的情报。
以及，明晚有个小活动，需要你出席。”
“活动？”
苏晚微微蹙眉。
“一个私人性质的…‘鉴赏会’。”
谢忱的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地点在‘云水涧’，程屿会告诉你细节。
穿得体面点，别再用侍应生的身份。”
最后又瞥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精心构筑的层层伪装，“你的新身份是…我新聘请的艺术顾问。
记住，苏顾问。”
新身份？
艺术顾问？
还指明地点“云水涧”？
苏晚心中警铃大作。
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身份掩护，谢忱是在测试她的能力，也是将她更快地拖入他那个光怪陆离、步步杀机的世界！
那个“鉴赏会”，恐怕就是通往“瓷老鬼”的第一个陷阱！
“知道了。”
苏晚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安，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再多问，转身走向门口。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程屿果然安静地等候在门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沉默地引着苏晚，再次乘坐那部需要权限的电梯，首达地下车库，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面前。
“苏小姐，请。”
程屿拉开车门，动作一丝不苟。
苏晚坐进后座，车内弥漫着和谢忱身上如出一辙的冷冽雪松气息，让她感觉无所遁形。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港城璀璨的车流。
窗外的霓虹光影在苏晚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她眼中深重的疲惫和冰冷的算计。
微型耳机里传来陈默压抑着焦急的声音：“晚晚？
怎么样了？
你没事吧？
他提了什么条件？”
苏晚靠在冰冷的真皮椅背上，闭上眼睛，用指尖在座椅上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只有她和陈默才懂的密码。
交易达成。
目标：瓷老鬼。
时限：一月。
明晚，云水涧，艺术顾问身份。
危险。
准备B方案。
她需要时间消化今晚的一切，更需要和陈默重新规划，谢忱就像一座突然横亘在眼前的冰山，庞大、危险，且深不可测。
回到自己那间位于老旧公寓、伪装成普通白领的狭小安全屋，苏晚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迅速反锁好门，拉上所有窗帘，打开干扰设备。
然后，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瓷老鬼……”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滚过，带着血腥味。
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进入一个又一个加密的、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论坛和数据库，开始疯狂地搜寻一切关于这个神秘造假宗师的信息。
资料少得可怜，只有零星的传闻：神出鬼没，技艺通神，只接最顶尖的活儿，脾气古怪，疑心极重…… 每一个词都预示着前路的凶险。
谢忱抛出的名单截图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
那诱惑力是致命的。
她必须拿到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但同时，她绝不能完全沦为谢忱的棋子。
接近“瓷老鬼”是唯一的出路，但怎么接近，如何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保全自己，甚至……反制谢忱，是她接下来必须破解的难题。
一夜无眠。
首到天色微明，苏晚才疲惫地合上电脑，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锐利。
她走进狭小的浴室，打开冷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过身体，洗去一夜的疲惫和焦灼。
镜子里，那个眼神惶恐的小助理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如同淬炼过的寒星般的眸子，冷静、锐利，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她开始挑选衣服。
谢忱要求“体面”，她自然不能马虎。
最终选了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吊带长裙，面料带着不易察觉的暗纹光泽，既不过分张扬，又足够凸显气质。
她化了一个比日常稍浓、却精致得无懈可击的妆容，将微卷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
又戴上了一对看似普通、实则内嵌微型摄像和录音设备的珍珠耳钉，以及一枚同样带有特殊功能的素圈戒指。
看着镜中焕然一新、气场冷艳的女人，苏晚深吸一口气。
苏顾问？
好戏，开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