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将酒肆屋檐敲得叮咚作响，宫本武藏望着竹帘外渐深的暮色，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缠绕的猩红绸带。
三日前那个跛脚老者送来的生死状正在怀中发烫，血枫林三个字仿佛用朱砂混着人血写成，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妖异的暗光。
"阁下当真要去？
"酒肆老板娘跪坐在矮几对面，素手斟酒时腕间银铃轻响，"上月关西七剑客进了血枫林，今晨樵夫在溪边找到他们被斩成两截的佩剑。
"宫本武藏仰头饮尽杯中浊酒，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下巴滑落，在锁子甲上晕开深色水痕。
"三日月宗近的刀鸣在子夜最清冽，"他屈指弹了弹腰间双刀，"此刻它们渴得很。
"屋檐下突然传来利器破空之声。
宫本武藏旋身拔刀的瞬间，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钉入木柱，刀尾缀着的紫藤花仍在簌簌颤动。
老板娘惊叫未出口，他己化作残影掠出门外。
雨幕中站着个戴般若鬼面的黑衣人，腰间双刀交叉成血色十字。
"剑魔传人夜叉丸，"宫本武藏双刀出鞘的刹那，雨水在刃间凝成细碎冰晶，"二十年前就该死在师父刀下。
"鬼面下传来沙哑笑声，像是生锈的刀在青石上摩擦。
"老头子斩断我右手经脉时说过，"夜叉丸突然掀开黑袍，露出镶嵌着机簧铁手的诡异右臂，齿轮咬合声混着雨声格外刺耳，"真正的剑道不在血肉之躯。
"双刀相撞迸发的火星照亮了整条长街。
宫本武藏左手刀划出新月弧光，右手刀却诡异地从肋下穿出，正是二天一流秘技"燕返"。
夜叉丸铁手中的短刃突然暴长三尺，刀刃上密布的锯齿绞碎了雨帘。
"你的刀在害怕。
"夜叉丸的机械臂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刀光突然分成七道幻影，"当年老头子就是用这招七杀星..."话音戛然而止。
宫本武藏的刀尖抵在对方喉结，一滴血珠顺着颈侧蜿蜒而下。
"师父的七杀星需要配合踏罡步斗，"他收刀入鞘时，夜叉丸的鬼面应声裂成两半，"而你的机簧太重了。
"当宫本武藏踏着满地血枫走进林间空地时，弦月正攀上中天。
枯枝间悬挂的十三盏白灯笼突然自燃，青色火焰中浮现出扭曲的符文。
地面开始震动，无数刀剑残骸破土而出，在半空组成巨大的剑冢漩涡。
"你终于来了。
"漩涡中心传来空灵女声，身着绯色巫女服的女子赤足踏着刀尖起舞，每步落下都绽开血色莲花，"妾身等这局刀禅弈等了二十年呢。
"宫本武藏突然嗅到熟悉的沉香气味，与他怀中那封生死状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女子转身的瞬间，他看清她眉心那点朱砂竟是用师父的刀铭"不动"二字描画而成。
血色月光泼在万千刀锋之上，巫女足尖轻点剑刃，金铃脆响震得宫本武藏怀中生死状自行飞出。
羊皮纸悬浮半空，师父的刀铭"不动"二字正与巫女眉心朱砂共鸣。
"二十年前，剑魔并非败于令师。
"巫女广袖翻飞，无数刀剑残骸组成棋盘，"他们共同发现了魔剑冢的秘密。
"宫本武藏的刀鞘突然剧烈震颤，三日月宗近竟自行出鞘半寸。
记忆中师父临终场景浮现——老人七窍渗血却死死攥着断刀，喉间破碎的音节原来不是"快逃"，而是"不要来"。
"当年他们以血为盟封印魔剑，令师却用二天一流的奥义斩碎盟约。
"巫女指尖划过唇畔，殷红血珠坠入剑冢漩涡，"现在该用你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来献祭了。
"刀剑棋盘轰然坍塌，宫本武藏双刀交叉格挡的瞬间，夜叉丸的狂笑从地底传来。
机械臂穿透土层抓住他脚踝，齿轮转动声里夹杂着火药引燃的嘶嘶声。
"你以为斩断的是我的面具？
"夜叉丸残缺的半张脸在月光下蠕动，皮肤下竟有金属光泽流动，"师父早把我改造成人形机关，就为今日引你入局！
"爆炸气浪掀飞满地枫叶，宫本武藏在千钧一发之际使出"二天晒日"，双刀划出的光轮将袭来的刀剑残骸尽数绞碎。
巫女突然闪现到他背后，冰凉手指抚上他握刀的手腕。
"你的心跳声真动听。
"她吐息带着腐锈铁器的味道，"就像二十年前，你师父握着魔剑时的律动。
"记忆幻象如潮水涌来。
宫本武藏看见年轻时的师父跪在魔剑冢前，剑身缠绕的锁链竟是人的脊椎骨。
魔剑低语化作实体，正是巫女此刻的面容。
"武者终其一生追求斩断因果，"巫女的声音同时在现实与幻境中回荡，"却不知自己才是因果的提线木偶。
"夜叉丸的机械臂突然插入两人之间，他残缺的脸上带着诡异的慈悲："快走！
我体内机关连着地脉..."话音未落，整个血枫林开始塌陷，露出下方由青铜巨树支撑的魔剑冢。
宫本武藏双刀插地稳住身形，却在青铜树根间看到师父的断刀。
刀柄缠着褪色的猩红绸带——与他腰间那条一模一样。
"很熟悉吧？
"巫女踩着悬浮的刀锋逼近，"你不过是令师复制的另一个自己，就像他当年复制剑魔那样。
"暴雨倾盆而下，却浇不灭地脉涌动的赤红岩浆。
宫本武藏突然大笑，反手割断腰间绸带任其坠入火海："二天一流真正的奥义..."双刀交错划出完美十字，刀气斩断青铜树冠时，二十年前被封印的魔剑终于露出全貌——剑身上密密麻麻刻着历代剑豪的名字，最新一行正在浮现宫本武藏的刀铭。
"...是斩不断的东西才需要守护！
"刀光如龙卷贯穿天地，魔剑发出凄厉尖啸。
巫女身形开始透明，夜叉丸用最后意识启动自毁机关。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雾时，宫本武藏握着师父的断刀独坐废墟，身畔插着半截仍在嗡鸣的魔剑。
数日后，酒肆老板娘在柜台发现沾着枫叶残片的酒钱。
穿斗笠的浪人掀帘离去时，她看见那人腰间双刀柄上，猩红绸带正随风轻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