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民政局的办事台泛着一层黏腻的冷光，像停尸房里的不锈钢板。惨白的灯光下，
墙上“婚姻登记处”五个红色大字显得格外讽刺，像某种古老仪式的血色符文。
周围坐着几对窃窃私语的年轻情侣，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唯独我这里，
是一片真空的死寂。我把身份证推过去，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吱”的一声轻微异响，
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结婚。”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在这充满粉红泡泡的环境里，
像一颗砸进棉花糖里的冰雹。工作人员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女人，
她头也不抬地翻着文件，机械地问：“先生还没到。”“他来了。”我看着门口，
那个逆光走来的身影，像一帧被反复播放了98次的死亡预告。陆宴，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优雅得如同前来赴一场盛宴的死神。他的出现，
让整个大厅的嘈杂都降低了几个分贝，几个年轻女孩的目光已经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他走到我身边，身上清冽的木质香调瞬间驱散了空气中的沉闷，
也带来了我最熟悉的死亡气息。他很高，我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那张脸，
英俊得无可挑剔，却也冷漠得像是上帝最失败的造物，只赋予了形态，却抽走了灵魂。
我仰头看他，用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陆先生，我七天后会死。想在那之前，
找个人搭伙过日子，顺便帮我收尸。有兴趣吗？”周围的情侣依旧在低笑，
讨论着婚纱和蜜月，没人注意到我们这边的诡异交锋。陆宴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厌倦的情绪。他似乎连敷衍的伪装都懒得做了。
他将自己的身份证放到我的旁边，金属的边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对工作人员说：“麻烦快点。”然后，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话语却冰冷刺骨：“苏柒，这是第九十九次了。我有点腻了，希望这次你能死得干脆点。
”工作人员终于抬起了头，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开始麻利地办理手续。拍照时，闪光灯亮起，
我看到陆宴的脸上挤出一个完美的、毫无温度的微笑。而我，面无表情。那张合照，
看起来像是一场绑架案的存档。钢印落下，红色的印泥像一滩干涸的血。
我们用一分钟成了合法夫妻。走出民政局，阳光灼热得像要将人的皮肤点燃。
我下意识地看向手腕内侧，光洁的皮肤下，一个血色时钟的轮廓正在悄然浮现，
像纹身一样慢慢变得清晰。倒计时七天，分秒不差。这是我生命的沙漏，也是陆宴的行刑令。
“去我家。”他为我拉开车门，动作无可挑剔，像个完美丈夫。车内冷气开得很足，
我打了个寒噤。我们一路无话，车里只回荡着电台播放的甜腻情歌，
歌词唱着“直到天荒地老”，听起来滑稽又残忍。所谓的“家”，
是一座俯瞰城市的顶层公寓，黑白灰的色调，空旷得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窗内却是一片死寂。我记得这里，第12次，
我被他从那扇窗户推了下去。第45次，
我在那个看起来很舒服的沙发上被注射了过量的***。第67次，
那个开放式厨房里的煤气，被他动了手脚。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沾染过我的血。
我像个真正的女主人一样，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走在地板上，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我走到沙发前坐下，看着陆宴从厨房端出一杯温牛奶，和第37次轮回时一模一样。
“睡前喝点热的。”他把杯子递给我，眼神温柔，足以溺毙任何一个不了解真相的女人。
我接过，杯壁的温度恰到好处。我看着牛奶表面漾开的涟漪，轻笑了一声。在他注视下，
我一步步走到落地窗前，猛地将牛奶泼洒在光洁的玻璃上。奶白色的液体顺着玻璃蜿蜒滑落，
像一道道丑陋的泪痕，模糊了窗外的城市霓虹。“陆宴，收起你那套猫捉老鼠的把戏。
”我转过身，声音里淬着冰，“这杯牛奶，第37次的时候毒哑了我。第58次，
里面是安眠药。第81次，是高浓度的花生提取物，你知道我过敏。你还想试试哪一种？
或者，我们换个花样？比如第24次用的那把水果刀？或者第72次那个会漏电的吹风机？
”我每说一次，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那张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没有愤怒，
只是疲惫。那种反复执行同一个任务99次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你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什么都知道。”我撸起袖子，血色时钟的纹路已经清晰可见，
上面的数字正无情地跳动着，“它又出现了。陆宴，我没时间陪你演戏。这一次，
我们来做个交易。”我逼近他，直到我们之间只剩下不到一拳的距离，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我冰冷的面容。“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第61次，
你杀我的时候，手抖了。第89次，你迟到了三分钟，我看到你额头上的汗了。
你被‘它’控制了，对不对？你只是一个工具。”他圈在我腰间的手猛然收紧，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看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剧烈挣扎，
像是被困在牢笼里野兽的悲鸣。最终，他缓缓松开手，低沉地笑了起来，
笑声里满是自嘲和绝望。“成交。你想怎么做？”“帮我找出‘它’，杀了‘它’。
”我一字一顿地说，“否则，这第七天，我死之前，一定会先毁了你这个‘工具’。我保证。
”02第四天夜里，我带陆宴去了城郊那座废弃的电影院。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车灯能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陆宴握着方向盘，沉默不语。
我能感觉到，越靠近那个地方，他身上的气息就越不稳定。“你害怕了？”我问。“是厌恶。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我的，也是你的。
”电影院早已荒废，红色的“和平影院”四个大字已经斑驳脱落，只剩下黑洞洞的轮廓。
我们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腐朽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约会地点很别致。”他环顾着破败的观众席，那些东倒西歪的座椅上蒙着厚厚的白布，
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带你看场好戏。”我径直走向放映室。放映室里，
一盘盘旧电影胶片堆积如山，像巨蟒褪下的皮。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特制的硬盘，
连接到一台还能勉强运作的数字放映机上。这是我用前98次死亡的代价，换来的灵魂记录。
“每一次死亡瞬间的景象，都会被刻进我的意识里，成为无法磨灭的烙印。重生后，
我能像读取数据一样，把它们重现出来。”我按下播放键，风扇开始嗡嗡作响，
一道光束投射在巨大的荧幕上。雪花点后，出现了第一个画面。画面在剧烈地晃动，
能听到我急促的喘息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那是我第一次死亡。一场意外车祸，
我被撞倒在电影院门口。肇事司机逃逸，路人围观，却没人敢上前。我躺在血泊里，
看着天空一点点变暗，生命在快速流逝。临死前，我看到一只戴着纯白手套的手，
从黑暗中伸出，捡走了我掉落的手机，然后悄然隐去。画面切换，第二次死亡。
我在家中被入室抢劫的匪徒所杀。而这一次，陆宴的身影出现了。他穿着警服，
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我看到他脸上最初的震惊和专业，但很快，他的眼神变得空洞，
像是被什么东西占据了。他遣走了同事，然后，用那把匪徒留下的刀，
在我还未断气的心脏上，补了一下。画面最后，能看到窗帘的缝隙里，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
一闪而过。第三次，第四次……我挑选了几个有代表性的死亡片段。有一次，
我几乎就要逃脱，跑到了一条无人的小巷，但陆宴却像鬼魅一样出现在巷口，
他的脸上带着剧烈的痛苦和挣扎，口中喃喃地说着“对不起”，手里的动作却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