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刚买的二手铜镜冲进宿舍时,周浩正蹲在阳台烧纸钱。暗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黄纸边缘,
腾起的青烟里裹着细碎的灰烬,在闷热的夏夜里像一群躁动的飞蛾。"你疯了?
在寝室烧这个!"我反手锁上门,八月黏稠的空气立刻糊在脸上。周浩没回头,
天是中元节...他们说老校区镜湖里的东西要出来了..."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每个字都在漏气。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散落着十几个空啤酒罐,铝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铜镜突然在掌心震动起来。镜面泛起诡异的波纹,我看见周浩背后的玻璃窗上,
有团模糊的黑影正顺着排水管向上攀爬。那东西没有五官,
却让人莫名联想到溺水者肿胀的脸。"快进来!"我伸手去拽他。指尖刚触到他的衬衫,
整扇窗户突然炸成碎片。冰冷的腥气扑面而来,黑影裂开血盆大口,
无数根触须般的黑发缠住周浩的腰身。铜镜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那些发丝在触及光晕的瞬间化作黑烟,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我趁机把周浩拖进屋内,
后背重重撞在铁架床上。镜面还在持续震颤,青色纹路如同血管般在铜绿间蔓延,
最后汇聚成两个篆体小字——太阴。走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我扒着门缝往外看,
整层楼的应急灯都变成了血红色。十几个半透明的影子在天花板上蠕动,
像被吹胀的橡胶人偶,不断有学生被黑影裹挟着拖出寝室。
对面316的门板上突然凸出五道抓痕,暗褐色的液体正从门缝里渗出来。
"救...救命..."周浩蜷缩在床脚,他的右手小指正在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隆起。我举起铜镜对准他,
镜中映出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无数黑色丝线正从他的耳孔钻入,在颅腔内织成密网。
镜面突然变得滚烫。当我再抬头时,视野里多了一层淡青色滤镜。
整栋宿舍楼爬满蛛网般的黑气,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识牌上,赫然趴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她垂下的长发间露出半张腐烂的脸,朝我咧开挂着血丝的牙齿。"你看得见。
"这不是疑问句。嫁衣女鬼的指甲暴涨三尺,在墙砖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把镜子给我。
"我转身撞开卫生间的门。镜中的自己满脸是汗,瞳孔里游动着细小的金纹。
身后瓷砖突然渗出粘稠的黑液,嫁衣女鬼从镜面里探出半截身子,
腥臭的指尖离我的后颈只有毫厘之距。铜镜自动翻转,青色光幕将我们笼罩其中。
女鬼的指尖在触及光幕时碳化成灰,她发出凄厉的哀嚎,整面墙的瓷砖同时炸裂。
我趁机冲出卫生间,却看见周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眼白完全变成了黑色。
"留下...镜子..."他的下颌骨突然脱落,口腔里涌出大团纠缠的黑发。
我抡起铜镜砸向他的额头,青铜与头骨相撞发出钟鸣般的回响。黑发瞬间缩回喉咙,
周浩像断线木偶般栽倒在地。整栋楼开始剧烈摇晃。走廊里的黑影集体转向我们寝室,
它们融合成巨大的旋涡,所过之处墙面剥落露出森森白骨。
铜镜突然挣脱我的手掌悬浮在半空,镜面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图案。青光暴涨的瞬间,
我听到苍老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太阴认主,开眼。"剧痛从眼眶炸开。再睁眼时,
整个世界都被解析成流动的气。我看到黑影旋涡的核心处有团跳动的紫火,
铜镜自动飞入我手中,镜柄延伸出三尺青芒。身体比意识更快行动,
剑光划过的轨迹在空中凝结成符咒,紫火应声而碎。黑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
整栋宿舍楼的玻璃同时爆裂。在纷飞的碎片雨中,铜镜将最后一丝黑气吸入镜面,
裂纹密布的镜身闪过凤凰纹样,又迅速隐没在铜绿之下。晨光穿透支离破碎的窗户时,
我瘫坐在满地狼藉中。手机屏幕自动亮起,陌生号码发来短信:"今夜子时,镜湖见。
你父母的失踪不是意外。"铜镜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血色的罗盘指针,
正颤巍巍地指向老校区方向。月光跌碎在镜湖水面时,铜镜背面的血色指针突然直立起来。
我蹲在芦苇丛中,看着表盘上浮现的篆体刻度——"子时三刻,阴门洞开"。
湖心亭的轮廓正在扭曲。青苔斑驳的石柱像被无形的手揉捏,
渐渐显露出汉白玉雕花的本来面目。水面泛起鱼鳞状的波纹,
一座琉璃瓦顶的八角楼阁正从湖底缓缓升起,飞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却寂静无声。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语音:"实验楼地下室...他们在复制古镜..."背景里传来金属刮擦玻璃的刺耳声响。
我正要点开第二条消息,水面突然炸开,黑色锁链破水而出缠住我的脚踝。
铜镜爆发的青光在接触到锁链时骤然熄灭。湖水像被煮沸般翻涌,
我看到无数苍白的手臂在漩涡中伸展,最深处隐约有台锈蚀的摄像机闪着红光。
那是九十年代的老式设备,镜头盖上的考古所编号还清晰可辨。
"林同学对父母的工作很好奇?"清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从柳树后走出,她胸口的银色徽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图案是衔着铜钱的貔貅。铜镜突然变得滚烫。镜中映出的女人没有影子,
而她手中的罗盘正渗出鲜血。"陆青鸾,特事科第七组。"她晃了晃证件,
照片上的她穿着八十年代的的确良衬衫,"令尊当年也收到过青铜铃。
"水面下的摄像机突然自动运转。泛着雪花的画面里,
我看到二十年前的父母站在同样的湖心亭,他们手中的考古灯照出石柱上密密麻麻的符咒。
母亲脖颈后的莲花胎记正在渗血,那形状与昨夜黑影中的紫火印记完全重合。
"你继承的不是阴阳眼,而是守镜人的血祭瞳。"陆青鸾的指甲变成青灰色,
她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每个月圆之夜,
太阴镜都需要..."湖心亭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我们同时转头,
看见八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正悬在亭角,她们手腕都系着青铜铃铛,
空洞的眼眶对准湖心的漩涡。水面突然浮现出数百张人脸,正是当年失踪的考古队员。
"快走!"最近的残魂突然张口,他的下半身还连着摄像机电缆,
"他们在镜子里活..."话未说完,整张脸皮突然被扯下,露出后面旋转的青铜齿轮。
陆青鸾甩出三枚五帝钱,铜钱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血色指针突然刺破我的掌心,
当血珠滴入镜面,湖水竟向两侧分开,露出锈迹斑斑的青铜门。门环上雕刻的恶鬼口中,
正叼着半块与我手中完全契合的古镜。就在我要触碰门环的瞬间,整片湖水突然倒灌进天空。
悬浮的水幕中,二十年前的父母朝我疯狂摆手,他们身后的黑暗里,
缓缓走出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指尖触及青铜门环的刹那,
我的视网膜上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穿着开裆裤的自己蹲在考古现场玩铜钱,
十八岁生日那天的车祸残骸,还有此刻正在发生的场景——无数个"我"在平行时空里死去,
每个死亡瞬间都被拓印在门后的镜面回廊。"这是太阴镜的代价。"未来的我抬起机械义眼,
他左臂***的皮肤上布满咒文刺青,"每推开一扇门,就会吞噬你一年的阳寿。
"他身后的水幕里,周浩正在用美工刀剜出眼球,血淋淋的眼窝里钻出青铜齿轮。
陆青鸾突然甩出缚灵锁缠住我的手腕:"别听他的!
那是..."锁链另一头传来的力道猛然加重,我被她拽进青铜门内。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脚下传来黏腻的触感——满地都是我的指纹,
在不同时间线上重复拓印。铜镜突然发出蜂鸣,镜面浮现出老校区地图。
代表实验楼的红点正在渗血,标注位置正是周浩失踪前最后提到的地下室。
未来林秋的投影开始扭曲:"他们用你父母的骨血温养复制品,
现在那面镜子已经..."话音未断,整条回廊的镜子同时炸裂。
陆青鸾将我推进最近的镜框,碎玻璃在我们身后组成狰狞鬼脸。在时空旋涡闭合前的瞬间,
我看到她摘下银色徽章——那根本不是貔貅,而是衔着人眼的睚眦。
实验楼地下室比记忆中宽阔十倍。惨白的应急灯下,八面等身镜组成八卦阵型,
每面镜前都跪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的天灵盖被切开,大脑皮层上贴着微型铜镜,
正将记忆投射到中央的青铜鼎里。复制品古镜悬浮在鼎口,镜框上镶嵌的指骨突然转向我。
掌心传来灼痛,我发现自己右手中指正在骨化。真品铜镜自动飞出包裹青光,
却在靠近鼎炉时被磁力场禁锢。"你终于来了。"生锈的通风管里传来周浩的声音,
他的下半身已经与电缆融为一体,"他们说要让我永生..."他的太阳穴突然爆开,
爬出只青铜材质的守宫,尾巴上赫然刻着我的生辰八字。复制镜面突然映出陆青鸾的脸。
二十年前的画面在镜中闪回:她将注射器刺入母亲颈后的莲花胎记,
父亲举着摄像机的手正在腐烂。铜鼎发出齿轮咬合的巨响,鼎身上的饕餮纹开始吞咽月光,
真品铜镜表面出现了第一道裂痕。剧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看到自己的倒影正在被复制镜吞噬。千钧一发之际,未来林秋的机械臂穿透时空屏障,
将某样东西塞进我手里——是半枚沾血的青铜铃,铃舌竟是周浩的乳牙。"摇铃!
"两个时空的声音同时嘶吼。清脆的***让鼎炉出现0.3秒的停滞,
我趁机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真品镜面。青光暴涨的刹那,镜中浮现出母亲最后的微笑,
她沾血的手指正指向镜框某处凸起的莲花纹。复制镜突然调转方向,
磁力场将八面人脑镜全部粉碎。在漫天飞舞的记忆晶体中,
我看到学生时代的陆青鸾蹲在镜湖边,她手中的罗盘正将考古队员的灵魂抽成丝线。
铜鼎轰然炸裂时,周浩的机械臂将我甩出地下室。整栋实验楼开始垂直下陷,
地缝中伸出无数青铜手臂。未来林秋的投影在消散前指了指我的口袋,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张泛黄的照片——1943年的金陵大学里,
穿着长衫的"我"正在擦拭古镜。地缝中伸出的青铜手臂突然集体转向。
这些布满铜绿的机械肢节表面,浮现出与我掌纹完全一致的锈蚀痕迹。
口袋里的老照片开始发烫,1943年的"我"在画面中缓缓转头,
用口型比出三个字:"斩轮回"。铜铃突然自主飞向半空,
铃舌撞击内壁的节奏暗合二十八星宿方位。地下室崩塌形成的深渊里,
升起九根刻满人脸的青铜柱。当月光扫过第三根铜柱时,
我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正被陆青鸾抱进实验室——额头上插着三根消磁的青铜钉。
"这些是镇魂钉。"未来林秋的虚影在狂风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