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清明，我的老公都会去悼念他的亡妻，
数十年如一日。
每一次都是默默驻足，
这一次终于开口说话了，因为我死了。
他说：「当年我按照你的遗愿和她结婚了，我做到了，老婆你快点夸夸我。」
「她生的孩子我马上过继到了你的名下，等我百年以后也会有人祭拜你。」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她，除了受孕的日子我从来不和她同房，所以到了地下，你千万不要嫌弃我脏……」
他不知道，我都能听得到。
跟了他一起六十年，经历过无数风雨，最后我只得到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亡妻之婢四个字。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有。
再次醒来后，我已经和他结婚十年了，
儿女双全，家庭美满。
可我却放下筷子说：「我想和你离婚了。」
1.
「妈，你在胡说什么啊？」
「爸就要当上教授了，换大别墅了，你马上就有享不尽的福了，还离婚？」
一边的儿子更是嗤笑不已：「妈，你多少年没上班了，知道怎么赚钱吗？离了我爸，估计你连饭都没得吃。」
我的教授老公放下了筷子，头也没抬，把一叠钱放在我面前：「缺钱了就和我说，离婚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我看着他们略带讥讽的眼神，心里不由得难过。
表面上有一个教授老公，事业有成，年轻有为。
还有一双儿女，成绩优异，懂事乖巧。
可这些是我想要的吗？
和他相伴走过六十载，为他生儿育女，操劳了一辈子，死后我只得到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写着爱妻婢女之墓。
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
我死的那天，他在亡妻的坟前说：「阿音，当初我听你的话和她结婚的，我做到了，你夸夸我啊。」
「这些年她把我照顾得很好，现在她可以去地下照顾你了。」
「你放心，她会做你喜欢吃的菜，会讲你喜欢的故事，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儿女们都很有出息，过几天我就安排他们过继到你的名下，哪怕我百年以后，也会有人来祭拜你。」
字字句句，情意绵绵。
而最为诛心的是那一句，他怀着无比思念的语气和他的亡妻说：「这么多年了，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她，除了受孕的日子，从来都不和她在一起，所以到了地下，你千万不要嫌弃我脏。」
明明那是我下葬的日子，却没有听到他说过我一句话。
都在怀念着他死了六十多年的亡妻。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的婚姻就是一个笑话。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来到了和他婚后的第十年。
我们儿女双全，家庭美满。
可我却说，我想离婚了。
因为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活。
2.
我起身要走。
陆寻开口了：「行了，闹也要有个限度，你要是真觉得无聊，我单位刚好有个名额，那就给你去吧，权当做散心了。」
他一贯会用这样的手段。
不是出钱就是让我出去玩。
好像只要让我出去一趟，那些矛盾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然后继续压榨我，周而复始。
可我这一次很坚定：「我要离婚。」
女儿很生气：「妈，你是不是在家闲得没事干了？」
儿子很赞同我女儿的话：「要是让她出去工作两天就知道苦了，看她还敢不敢说这样的话！」
「更何况我爸马上就要升职了，离婚会影响评职称的。」
「就是，要是离婚了，那我们就是离异子女了，同学会怎么看我们？多丢人啊！」
……
他们一个个都在说，离婚了会这样会那样，可却没有一个人问我，我为什么要离婚。
也对。
在他们眼里，我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旁人有这样的老公能半夜笑醒，我居然不知好歹地要离婚。
我看着陆寻。
整个过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却始终一言不发，优雅地看着报纸。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无意间我看过他的日记，上面写着：「看着她哭的时候，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觉得烦躁。」
「我知道她期待着我去哄她，但我就是不愿意。」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死。
原来相伴六十余年，我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
我再次重复了一遍，走进了房间。
关门的瞬间，我听到外面儿女们的怒骂声，都在说我这把年纪了还闹小性子，自私自利不管他们的死活。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回想起了上辈子的点点滴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是我住了一辈子的家，我怎么会没有感情？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又怎么会舍弃它？
我打开衣柜，一件件收拾衣服，这才后知后觉，这一整柜的衣服都没有一件是我喜欢的。
我喜欢大红大绿的，他说俗气，一点也没有知识分子的气息：「你还是穿这些素色的好。」
他是教授，还留过学，审美肯定好，我就答应了。
以后买什么都是按照他的标准来。
直到死后看到他日记本上的内容，我才发现原来真相是那么不堪。
他说我每次穿成那样会让他想到亡妻。
「这样感觉日子好像有点盼头了。」
「只是再怎么打扮，她也不如你半分……」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原来我这活生生一个人，居然不知不觉地当了人家一辈子的替身。
我擦掉了眼泪，开门出去。
他们看我手里空空，不由嗤笑起来。
「你啊，也就敢在家里发发脾气，你出去以后怎么养活你自己啊。」
「就是，当年你家里人都不要你了，把你卖给我爸，要不是我爸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现在你还能去哪里？」
他们笃定我没有退路，认为我不敢离开。
可是这一次，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