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着网吧的霓虹招牌，电流短路的滋啦声在铁皮屋檐上跳跃。
林峰蜷缩在柜台后的行军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的疤痕——那是两年前摔碎冠军奖杯时留下的。
卷帘门突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打烊了。
"他抓起棒球棍，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门外传来金属支架撞击地面的声响，混合着熟悉的咳嗽声，让他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
当卷帘门升起三十公分时，一双沾满泥水的千层底布鞋先踏了进来。
林峰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总爱穿唐装的男人正弯腰钻入，紫檀手杖上的翡翠貔貅在暗处泛着幽光。
"小峰。
"程楠首起身子，右腿的钛合金义肢发出机械转动的轻响。
林峰后退时撞翻了泡面桶，滚烫的汤汁溅在程楠的裤腿上，对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十六岁的他蜷缩在网吧后巷，是这个男人撑着油纸伞蹲下来，伞柄上的雨水滴在他冻僵的指尖。
"程教练..."林峰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眼前人两鬓斑白，左眼蒙着黑色眼罩，曾经能把玻璃杯捏出裂痕的右手现在缠着渗血的绷带。
程楠径自走向休息区，从唐装内袋掏出个雕花铜壶，倒出两盏冒着热气的药茶。
"三环路车祸，刹车油管被人剪了三分之一。
"他撩起裤腿，义肢连接处的皮肤布满蜈蚣状疤痕，"王耀现在连义肢公司都控股了，就为了确保每个电竞椅都适配他的残疾人专用接口。
"林峰盯着茶汤里浮沉的当归片，突然被浓烈的苦味呛到——程楠推过来的平板上，正在播放2019年全球总决赛的后台监控。
画面里十八岁的自己仰头喝下赞助商饮料，五分钟后开始揉眼睛。
"这是当年那个临时工。
"程楠点开***视频，戴口罩的清洁工在镜头前发抖，"王总让我把药粉倒进红色保温杯...说是维生素..."突然，视频里传来苏晴清冷的声音："你知道这是α-吡拉西坦衍生物吗？
能导致神经突触传导延迟0.3秒。
"清洁工突然崩溃大哭："他说顶多手抖两天，没想到会毁了整个职业生涯..."林峰的拳头砸在柜台上，玻璃裂纹蛛网般蔓延。
后颈的旧伤开始抽痛，那是宣布退役当晚在浴室滑倒撞到的。
他至今记得消毒水混合着洗发精的味道，记得自己盯着瓷砖缝隙里的一根长发——那是女记者采访时落下的。
"这是当年的药物检测报告。
"程楠又调出文件，泛黄的纸页上有暗褐色污渍，"王耀买通了实验室，但有个实习生偷偷备份了数据。
"林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突然复活：决胜局时突然模糊的屏幕，手指按在R键上的微妙延迟，还有解说席上那句"Feng今天完全不在状态"。
观众席的嘘声像潮水般涌来，他踉跄着起身时，看见王耀在VIP席露出鳄鱼般的微笑。
卷帘门突然发出剧烈的撞击声，三个黑影在外边叫骂："姓林的滚出来！
欠我们老板的东西该还了！
"程楠的手杖闪电般顶住门轴，另一只手按下怀表计时键："还有两分十七秒。
"他的独眼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记得我教你的心理战术吗？
恐惧会在倒计时中发酵。
"门外的咒骂变成踹门声，卷帘门凹进狰狞的鼓包。
林峰抄起灭火器，突然发现程楠在笑——和十年前教他用劫越塔强杀时一样的笑。
"你们他妈找死！
"黄毛青年终于撕开裂隙钻进来，KG战队的队徽纹身在他脖子上蠕动。
身后两人抡起钢管砸向电脑，飞溅的晶片擦过程楠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警笛声准时在街角响起。
程楠的手杖尖端精准抵住黄毛喉结："告诉王耀，他的脏钱买不到冠军。
"老教练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钢刃，"顺便问问他，2017年青训营那个吞药***的孩子，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哭？
"混乱中林峰突然将苏晴护在身后，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孩正用相机记录一切。
她发梢的薄荷香让他想起比赛时用的提神鼻通剂，混合着键盘缝隙里陈年的烟味。
"小心！
"苏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钢管擦着耳际飞过，砸碎墙上的冠军合影。
玻璃碎片雨中，十八岁的林峰正在照片里高举奖杯，身后的程楠还是双目完好。
当警察给混混戴上手铐时，林峰才发现自己掌心在流血。
苏晴撕开印着"王氏药业"logo的止血贴，指尖的温度让他想起第一次触碰机械键盘的触感。
"战队基地有全息训练舱。
"程楠擦拭着怀表盖上的EDM战队合影，"还有你最爱喝的可乐，冰镇到杯壁结霜的那种。
"林峰凝视着照片里自己飞扬的眉梢，喉咙发紧。
那些被他埋葬的深夜突然破土而出：训练室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程楠的怒吼"手速不够就滚去搬水"，还有每次胜利后冰可乐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刺痛。
"神经损伤..."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
"德国最新的生物电***疗法。
"程楠掀开唐装，腰间的金属支架连接着微型设备，"每周三次，配合虚拟现实复健系统。
"蓝色的电流在他皮肤上跳跃，像缩小版的召唤师峡谷地图。
远处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晨曦刺破窗缝。
林峰弯腰捡起键盘包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内袋滑落——是个褪色的护腕，绣着"Feng"的logo被血渍染成褐色。
苏晴的镜头对准晨光中的男人。
逆光里他的脊椎正在一节节绷首，像尘封的名刀被缓缓抽出刀鞘。
当她调焦时，发现程楠的独眼闪过一丝水光，很快湮灭在升起的卷帘门阴影里。
警车红蓝交错的灯光中，林峰看见马路对面停着辆黑色奔驰。
后车窗缓缓降下，王耀保养得当的脸在雪茄烟雾中若隐若现。
男人举起红酒杯做了个致敬的手势，无名指上的冠军戒指闪过血钻的冷光。
"欢迎回到战场。
"程楠递来车钥匙，钥匙扣是个残缺的冠军奖杯模型，"这次我们不用盾牌。
"林峰最后看了眼网吧。
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昨夜残留的烟味，某台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游戏结算画面，他的劫以23/0的战绩定格在凌晨西点的黑暗里。
当越野车碾过积水潭时，苏晴突然说："两年前决赛夜，我在后台看见你扯掉了静脉注射针头。
"她的呼吸拂过他耳后的旧伤，"当时血溅在裁判手册上，像朵红山茶。
"林峰握紧车顶扶手。
雨刮器划出的弧光中，他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正在苏醒，那双死寂两年的眼睛重新燃起幽蓝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