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打翻的羊乳般漫过青石板街，楚河蹲在药铺后院的老槐树下，指尖捻着一株刚采摘的七星草。
露珠顺着叶脉滚到他虎口的茧子上，在朝阳下映出七种色彩。
这是他每天寅时必做的功课——趁着露水未干时辨别药性，老师父说这时候的灵草最能验出真假。
"臭小子！
"竹帘猛地被掀开，蓄着山羊胡的老者将铜盆砸在井台上，"让你分拣的三十斤血见愁呢？
"楚河手腕一抖，草叶上的露珠突然凝成血红色。
他迅速将七星草塞进袖袋，转身时脸上己堆起讨好的笑："昨夜炮制到子时，都晾在西厢房了。
"老师父鼻子里哼出两道白气，枯瘦的手指捏住他耳垂："撒谎！
你身上有夜交藤的味道，又去后山偷采禁药了吧？
"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脱。
老人看似枯槁的手掌实则蕴含着燃骨境修士的力道，这是二十年前他在死人堆里捡回楚河时就立下的规矩——说谎要受三记耳刮子。
"我错了..."楚河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但后崖那株夜交藤变异了，叶脉里带着金线..."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变脸。
枯掌如鹰爪般扣住他咽喉，另一只手飞快地在他周身大穴连点七下。
楚河顿时觉得有七根烧红的铁钉钉进经脉，疼得眼前发黑。
等他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扔进了装满药汤的陶缸，水面漂着的龙血竭正嘶嘶冒着气泡。
"屏息！
"老师父往缸底拍入张符纸，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你碰了幽冥血藤还敢装傻？
那金线是血毒入髓的征兆！
"滚烫的药汤里，楚河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普通夜交藤——昨夜朔月血脉暴走时，他亲眼看见那株植物在月光下吞吐血雾。
但现在只能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任由药力灼烧毛孔。
当第七个气泡炸开时，老人突然掀开缸盖。
楚河刚要开口，嘴里就被塞进块冰凉的硬物——那杆从不离身的青铜药秤。
秤杆上的星纹正抵着他上颚，泛着淡淡的苦味。
"含住！
"老师父往缸里又扔了把雪白骨片，"算你小子命大，这杆秤能镇血毒。
"楚河舌尖抵着秤杆上的凹槽，突然尝到丝腥甜。
恍惚间似乎听到女子叹息，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素白的手腕悬在秤盘上方，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发什么呆？
"脑门挨了记爆栗，老人扔来件粗布衫，"换上衣服去前厅，城主府来人了。
"药铺前堂弥漫着沉水香的味道，楚河束好头发出来时，看见个穿月白襦裙的少女正在药柜前踱步。
她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晃，上面"玉"字徽记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落霞城三大家族之一的玉家。
"这就是你们最好的药师？
"少女瞥了眼楚河沾着药渍的袖口，柳叶眉皱成疙瘩，"看着比我大不了两岁。
"柜台后的老师父正在碾药，石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玉小姐要是信不过老朽这徒弟，大可去请百草堂的...""不必了。
"少女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星点暗红，"父亲说只有你们铺子的血见愁能缓解..."楚河注意到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纹，像蛛网般向衣领里延伸。
这种症状他在《毒经》残篇上见过——幽冥噬心毒，中者每逢月圆必饮血止痛。
难怪堂堂城主千金要亲自来这种小药铺。
"劳烦伸手。
"他取出脉枕，袖中青铜秤不经意滑出半截。
少女腕脉刚搭上绸面，秤盘突然微微倾斜，三枚藏在夹层里的铜星自行滑到右侧。
楚河瞳孔微缩。
这是药秤独有的"毒症三劫"征兆，意味着患者体内至少有三重剧毒互相制衡。
他假装整理衣袖调整秤杆，暗中观察少女耳后——果然在发丝掩映下发现个针尖大的红点。
"如何？
"玉小姐抽回手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需用三阴交、血海两穴放血，佐以..."少年话到嘴边突然改口，"佐以七十年份的血见愁煎汤，连服九九八十一日。
"屏风后传来老师父的干咳声。
楚河知道老人在提醒他——血见愁根本解不了幽冥噬心毒，这方子顶多暂时压制症状。
但少女耳后的红点让他警觉，那是某种高阶控魂术的标记，下毒者显然另有所图。
"放血？
"玉小姐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确定不是...啊！
"她突然惨叫一声松开手。
楚河袖中的青铜秤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秤星在她掌心烙出个梅花状红痕。
少女踉跄后退撞翻药柜，十几个瓷瓶哗啦碎在地上。
"小姐！
"门外冲进来两个带刀侍卫。
楚河刚要解释，却看见少女在侍卫搀扶下露出诡异的微笑。
她染血的指尖悄悄在门框上画了个符号，那分明是《九死涅槃经》残卷里记载的血咒标记！
待城主府的人离去，老师父一脚踹翻药碾："你疯了？
敢用血引术探她经脉！
""不是我..."楚河摊开手掌，青铜秤上沾着丝黑血，"是它自己..."老人突然沉默，枯瘦的手指抚过秤杆上新出现的裂纹。
裂纹深处泛着金光，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后院的老槐树无风自动，落叶在两人之间旋成诡异的阵型。
"听着小子。
"老师父突然往他怀里塞了卷竹简，"今晚带着药秤去葬龙渊，子时前别回来。
"竹简入手冰凉，楚河摸到封泥下的凹凸纹路——那是用殄文刻的"血神"二字。
他还想追问，老人己经掀开地砖钻进了密道，只留下句飘在药香里的警告："若看见我眼珠变红，立刻用秤针刺我百会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