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光像凝固的血膏,沉甸甸压在天武皇朝西城区的秦府飞檐上。
十八岁的秦烈攥紧袖口,指节因用力泛白,望着宗祠门前两盏被风吹得晃荡的白纸灯笼,灯面上"镇北将军府"的烫金大字早己斑驳。
三天前,他还是人人艳羡的镇北王世子。
"哐当——"青铜兽首门环被砸得巨响,三十六名天武殿甲士踏碎青石板,腰间绣着血纹的黑色披风扫过满地落叶。
为首的紫脸汉子手握鎏金断刀,刀身上"天武"二字泛着冷光,正是天武殿外门统领赵阔。
"秦烈,随我等回天武殿接受问询。
"赵阔声如破锣,目光扫过秦烈胸前的碎玉坠——那是镇北将军秦战天出征前亲手为他戴上的。
宗祠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秦烈心头一紧,绕过甲士就要冲进去,却被赵阔横刀拦住:"世子这是要抗旨?
当今陛下有令,凡秦府余孽,皆需……""砰!
"雕花木门被暴力踹开,浓烈的血腥气混着香灰味扑面而来。
秦烈瞳孔骤缩——七名天武殿供奉围在香案前,父亲秦战天的铠甲碎成几片,半跪在染血的蒲团上,背后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淌血。
"父亲!
"秦烈挣开赵阔的手臂,却见香案上摆着染血的密信,正是三天前被视作"通敌证据"的所谓罪证。
"烈儿,别过来……"秦战天抬头,左眼己被剜去,血水顺着胡须滴在"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他们想要的是……""想要的是你秦家的项上人头!
"为首的灰袍供奉冷笑,正是天武殿大供奉座下第三弟子马雄,"镇北将军不是很能打吗?
怎么如今像条丧家犬般趴在祖先牌位前?
"秦烈浑身发抖,忽然注意到马雄腰间挂着的半块龙形玉佩——正是三天前抄家时从父亲房里抢走的。
那是秦家祖上传了三代的信物,传闻与太虚古战场有关。
"说!
你父亲私通妖族的证据藏在哪里?
"赵阔的刀架上秦烈脖颈,冰凉的刀刃划破皮肤,"再不说,下一刀就断你经脉!
"就在这时,宗祠外传来车马声。
八抬青鸾小轿在侍女簇拥下停在庭院,轿帘掀开,露出一张敷着厚厚白粉的脸——秦烈的未婚妻,礼部尚书之女李瑶。
"李姑娘,您怎么来了?
"马雄立刻换上谄媚笑容。
李瑶捏着绣帕掩鼻,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我来……退婚。
"宗祠内死寂如坟。
秦烈望着那道熟悉的鹅黄身影,喉间泛起苦涩。
三天前抄家时,李府送来的不是安慰,而是加急的婚书修改函;如今她亲自前来,连表面的虚情假意都不愿再维持。
"秦烈,"李瑶从袖中取出金丝镶边的婚书,指尖划过"镇北王世子妃"的烫金字样,"你秦家己是反贼,我李家世代忠良,自然不能……""啪!
"秦烈突然伸手夺过婚书,指腹碾过李瑶的朱红手印。
三个月前,正是这个女人在他生辰宴上亲手为他系上同心结,说"烈哥哥要永远保护瑶儿"。
"你敢!
"李瑶尖叫。
"忠良?
"秦烈盯着婚书上的烫金纹路,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血沫——方才赵阔的刀又压深了几分,"我秦家三代镇守北疆,父亲为皇朝断了三根手指,如今却被你们扣上通敌的帽子?
"他猛然抬头,眼底布满血丝:"李瑶,你可知我父亲的刀,曾为谁挡下妖族亲王的利爪?
你可知我秦家的铠甲,曾为谁染透三十里冰河?
"李瑶被看得后退半步,却很快被婢女扶住:"疯了,你果然疯了!
反贼之子还敢……""嘶拉——"婚书在秦烈手中裂成两半,金丝线头划过他掌心,渗出鲜血。
他盯着李瑶煞白的脸,一字一顿:"记住今日,记住你踩在秦家祠堂里说的每一句话。
""秦烈!
"赵阔勃然大怒,刀柄重重砸在秦烈后颈,"敢对李姑娘无礼,老子先废了你!
"剧痛袭来的瞬间,秦烈眼前闪过父亲染血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深夜,父亲塞给他一块碎玉坠,说"遇到危险就去宗祠"。
此刻他踉跄着撞向香案,指尖触到父亲藏在牌位后的半块玉佩——"咔嚓!
"赵阔的刀重重劈在秦烈背上,却发出金属相撞的脆响。
秦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眼前浮现出金色龙形虚影,耳边响起沧桑的声音:"龙魂认主,万相皆伏……""不好!
他要动用秦家秘宝!
"马雄惊喝,"快断他经脉!
"七道斗气同时轰向秦烈,剧痛如万箭穿心。
秦烈清晰听见自己左臂经脉断裂的声音,却感觉掌心的碎玉在发烫,裂痕中露出半枚龙形印记——与马雄腰间的玉佩正好吻合!
"啊——"他惨叫着跪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血。
赵阔的刀再次举起,却在斩下的瞬间被一道青光弹开。
所有人抬头,只见梁柱上不知何时坐着个白发青衫的老者,手中把玩着半块碎玉,正是秦烈方才触碰到的信物。
"墨、墨先生?
"秦战天瞳孔骤缩,"您怎么……""断人经脉,毁人传承,天武殿倒是好手段。
"老者声音平淡,指尖划过碎玉,秦烈背上的伤口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三十年了,血河老鬼还是这么喜欢斩草除根。
"马雄脸色剧变:"你是……星辰阁的人?!
""星辰阁?
"赵阔浑然不觉危险,"就算是星辰阁,也不能阻挠天武殿办案!
给我——""噗!
"话音未落,赵阔的断刀突然从手中飞出,刀刃倒悬在他咽喉上方。
老者指尖轻弹,马雄腰间的龙形玉佩突然飞起,与秦烈掌心的碎玉在空中拼接完整,化作一枚泛着金光的龙形印记。
"太虚龙魂……"秦战天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老将军说的没错,秦家血脉果真与……""父亲!
"秦烈挣扎着爬向父亲,却见秦战天的瞳孔渐渐涣散。
老者轻叹一声,指尖点在秦烈眉心:"不想死就跟我走,你父亲用命换来的机会,别浪费了。
"话音未落,宗祠顶部突然炸开个缺口,青色流光裹着秦烈冲天而起。
下方传来马雄的怒吼:"快追!
那是太虚龙魂的传承!
"秦烈在流光中回望,只见李瑶正蹲在地上捡拾婚书残页,鹅黄裙角沾满香灰。
他摸向胸前,碎玉坠不知何时己与龙形印记融合,心口传来灼热的脉动——那是属于太虚龙魂的心跳。
"记住这一天,"老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武殿、李瑶、还有血河老鬼,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耻辱,终有一日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秦烈握紧拳头,指缝间渗出金光。
他望着下方渐渐缩小的天武皇城,望着父亲倒下的方向,终于咬破舌尖:"总有一天,我要让这血色月光,照在天武殿的废墟上。
"流光划过天际,留下一道金色轨迹,如同巨龙掠过苍穹的鳞光。
而这一晚,天武皇朝的史书将记下:镇北秦氏满门抄斩,唯有世子秦烈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却无人知晓,在血色宗祠的断瓦残垣下,半块拼接完整的龙形玉佩正缓缓沉入地底,其下三尺,刻着早己被岁月侵蚀的八个古字——"太虚龙魂,逆天成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