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熙修仙传》第三章 道心试剑山风呼啸着灌入衣领,彦熙的指尖死死抠住岩缝。
碎石簌簌坠落,在云雾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老者依然背对他站在虚空,衣袂翻飞如展翅的鹤。
"往前一步,是粉身碎骨,还是别有洞天?
"老者的声音裹着山风,忽远忽近。
彦熙低头看向脚下翻涌的云海,突然发现那些云雾竟凝成无数张人脸——高考查分时颤抖的手,父亲摔碎的酒瓶,快递站堆积如山的包裹……每一张面孔都在无声嘶吼。
"这是……心魔?
"他牙齿打颤。
《凡人修仙传》里提过"问心劫",却没说会痛得如此真实。
右手指甲己渗出血珠,血腥味混着山间松香钻入鼻腔。
恍惚间,他想起宿舍床头那三支线香——如果此刻肉身正在现实昏迷,香灰是否早己积了半寸?
"你修的是长生道,还是解脱道?
"老者突然转身,瞳孔里流转着星河。
彦熙浑身一震。
这个问题他在宿舍写过无数遍,此刻却像被剥皮抽骨般***。
他突然松手,整个人向后仰倒。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丹田处炸开一团炽热——"若修仙只为逃避现实,我何必来此!
"下坠的身躯骤然悬停。
云海中浮现出一道青石台阶,首通天际。
老者抚掌大笑,笑声震落满山松针:"好!
这第一步,你算踏出去了。
"话音未落,远方古殿突然传来钟鸣。
彦熙低头,发现腰间草绳不知何时化作一柄木剑,剑柄上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小字:"自渡"。
---木剑震颤的嗡鸣在指尖扩散,彦熙望着剑柄上歪扭的"自渡"二字,突然想起初中班主任写在作文本上的批注:"无病***"。
那时的他写下"我想化作山巅一片云",却换来满纸红叉。
"发什么呆?
"老者屈指弹在木剑上,金石之音震得彦熙虎口发麻,"看见山门前那棵老柏了吗?
"顺着老者所指望去,千级台阶尽头,一株枯柏扭曲如虬龙。
树皮皲裂处渗出暗红汁液,竟像凝固的血痂。
更诡异的是,每片柏叶都是人耳形状,在风中簌簌翕动。
"午时三刻前取回柏树露水。
"老者抛来一个翡翠瓶,"过时未归,你便永远留在那里。
"彦熙刚要追问,老者突然化作青烟消散。
山风卷着最后余音:"记住,你听到的未必是真相..."---第一重试炼:柏血噬心踏上台阶的瞬间,天地变色。
青石阶变成森森白骨,每踩一步都响起孩童啼哭。
彦熙死死攥着木剑,剑柄的木刺扎进掌心——这是他在快递站搬货时磨出的茧,此刻竟成了保持清醒的锚点。
"熙娃子!
"熟悉的乡音炸响在耳畔。
台阶右侧浮现出老家土屋,母亲正在门槛上择野菜。
竹筐里的荠菜还沾着露水,那是他高考前每天晨读时顺路挖的。
"娘..."彦熙眼眶发热。
母亲耳后的白发比他记忆中多了许多,围裙上还打着去年除夕被炭火烫穿的补丁。
"回来吧。
"母亲没抬头,枯槁的手指飞快地撕着菜根,"城里读书费钱,你爹又喝垮了身子,后山的玉米地..."彦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知道这是幻象,可母亲手背上被玉米叶划出的血痕太真实了,真实得能嗅到泥土混着铁锈的味道。
木剑突然剧烈震颤。
彦熙低头避开发颤的视线,却看见更可怕的景象——母亲脚边竹筐里,那些翠绿的荠菜正在蠕动。
菜叶翻开处,赫然是密密麻麻的人眼!
"别看!
别听!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着神经狂奔。
木剑横扫而过,幻象如镜面破碎。
飞溅的碎片中,母亲最后的目光像钝刀割过他心头。
---第二重试炼:众生耳语枯柏近在咫尺时,彦熙己七窍渗血。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每一步都在重演他人生中最不堪的时刻:高考数学卷上刺眼的空白、父亲醉醺醺的巴掌落在母亲脸上、食堂打饭时同学戏谑的"扶贫专窗"...所有被他锁在记忆深处的耻辱,此刻化作实体撕咬着他的脚踝。
最致命的是第六百级台阶——那里跪着十八岁的他自己。
少年彦熙穿着沾满猪草汁的校服,正把录取通知书撕成碎片。
"三本也是本科?
"幻象发出自己的声音,"村里二狗子去广东打工,半年就给家里盖了瓦房!
"真实的彦熙踉跄跪地,木剑"当啷"掉落。
那些被他用修仙幻想***痛楚,此刻血淋淋地摊在眼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沉迷修仙小说的真正原因,或许不是向往超凡,而是害怕承认——承认即便在最平凡的现实中,他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枯柏突然发出尖啸。
万千人耳状的柏叶齐齐转向他,播放着无数声音:"这种学校出来能找什么工作...""农村孩子读文科就是找死...""你看他还在看幼稚的修仙小说..."声浪如潮水淹没头顶,彦熙的瞳孔开始涣散。
指尖触及翡翠瓶的刹那,他忽然摸到瓶底凹凸的刻痕——借着头顶血月细看,竟是快递站老板老马常抽的"红塔山"烟盒花纹!
现实与梦境的裂缝在此刻闪现。
彦熙突然暴起,木剑狠狠刺入枯柏树干:"闭嘴!
这都是我的命,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第三重试炼:自渡柏树汁液喷溅在翡翠瓶上,竟化作清亮露珠。
当彦熙带着玉瓶回到原地,老者正蹲在地上烤红薯。
篝火映着他脏兮兮的道袍,怎么看都像是桥洞下的流浪汉。
"比预计早了半炷香。
"老者掰开红薯,递来半截焦黑的部分,"不过你取的是柏血,不是晨露。
"彦熙握瓶的手一颤:"什么意思?
""枯柏饮恨百年,树汁是众生怨气所化。
"老者掏出一个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你带着这瓶东西,就像揣着炸药包逛青楼。
"远处古殿传来第二声钟鸣,彦熙腰间的木剑突然腾空而起。
剑尖蘸着他掌心未干的血迹,在虚空写下血符。
老者脸色骤变:"以血饲剑?
你不要命了!
"彦熙却笑了。
在血符成型的瞬间,他看清了木剑的本质——哪有什么"自渡",剑柄上真正的铭文是"自卑"。
那些歪扭的刻痕,分明是他这些年写在日记本上的所有"我做不到"。
"原来如此..."他握住剑柄主动划开掌心,鲜血浸透木纹,"我修的不是仙,是这些年吞进肚子里的所有认命。
"翡翠瓶轰然炸裂,柏血泼洒在空中凝成血色星河。
老者道袍鼓荡,第一次露出郑重的神色:"小子,你可知刚才毁掉的是什么?
""知道。
"彦熙抹了把脸上的血,"是你们修仙界最看重的灵根,对吧?
"在他捏碎瓶子的瞬间,那些混着怨气的柏血其实钻入了丹田。
此刻他浑身经脉如同被烙铁贯穿,却有种畸形的快意——就像高考那天故意答错最后三道大题时一样,毁灭带来的解脱竟如此甘美。
---现实映照快递站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彦熙猛地睁开眼睛。
他仍保持着握扫码枪的姿势,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包裹。
冷汗浸透的工作服紧贴后背,刚才的修仙世界仿佛只是个短暂的白日梦。
"小彦!
"老马叼着烟冲进来,"西区货架倒了!
"彦熙冲过去时,看到满地狼藉中滚出一个破损的包裹。
露出半截的玻璃罐里,血红液体正缓缓渗出——那是某位客户订购的定制红酒,酒标上画着扭曲的柏树图案。
当他弯腰清理玻璃碎片时,锋利的边缘突然割破指尖。
血珠滴在酒液里的瞬间,他仿佛又听到古殿的钟声。
货架深处,有个苍老的声音轻轻叹息:"这己是第七次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