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刀划过雀替的瞬间,苏夭夭闻到了桃木燃烧的焦香。
刀尖卡在百年老漆的裂缝里,檐角渗下的雨水正顺着她的防护服领口往里钻。
无人机在头顶嗡嗡盘旋,三维建模的光斑投在斑驳的梁枋上,将"仁寿堂"三个鎏金大字切割成细碎的金箔。
"苏工,斗拱的扫描数据出来了。
"实习生小周踩着竹梯探进头来,安全帽上的探照灯晃过她手腕的防抖支架,"三维影像显示东北角有结构变形,要不要先......""等等。
"夭夭突然按住耳麦。
修复刀刚才触到了某种金属物质,青灰漆皮下隐约透出云纹的轮廓。
她示意小周调暗灯光,用羊毛刷小心扫去浮尘。
一片玉佩正在椽木深处泛着幽蓝的光。
那是个双鱼衔尾造型的玉饰,鱼眼处镶嵌着暗红玛瑙。
当她的乳胶手套触到玉面时,探照灯突然频闪,某种温热的刺痛感顺着指尖窜上太阳穴。
二十年前的桃花香毫无征兆地漫过鼻腔,混着此刻真实的雨腥味,在颅骨内酿成昏沉的酒。
"这是典型的明代双鱼佩,"耳麦里传来项目组长老陈的声音,"但出现在清中期建筑的承重结构里实在......苏工?
苏工你脸色很差?
"夭夭想说自己没事,可喉咙像被桃胶黏住了。
玉佩在掌心越来越烫,玛瑙鱼眼突然渗出朱砂般的液体。
她听见三岁那年的山风呼啸着穿过耳道,满树桃花扑簌簌落在后颈。
***1999年的春分,夭夭在桃林迷了第七次路。
三岁孩童的布鞋陷进湿软的腐叶里,怀里的布老虎沾满草籽。
她追着那只翠羽金喙的鸟儿跑了太久,首到暮色把桃枝染成紫棠色。
林间起雾了,远处传来玉石相击的脆响。
拨开垂落的桃枝时,露水打湿了她的冲天辫。
青石上坐着个白衣少年,袍角绣着银线云纹,正往半空抛掷桃花瓣。
那些花瓣悬浮成发光的星图,在他指尖流转如同银河碎屑。
"小桃子精?
"少年转头时发带掠过夭夭鼻尖,带着雪松与崖柏的冷香。
他眼尾的朱砂痣红得妖异,像是用蘸血的笔点上去的。
夭夭伸手去够他腰间玉佩,却被少年扣住手腕。
掌心突然灼痛,她看见自己的皮肤上浮现出金色符文,像是有看不见的笔在书写命格。
"癸未年卯月寅时..."少年瞳孔泛起琉璃色,"竟是今日。
"风卷着桃花掠过耳际,少年拔下她发间歪斜的红头绳,换上一支温润的桃木簪。
簪头刻着纠缠的枝蔓,当他指尖拂过发梢时,夭夭听见遥远的雷鸣在云层深处翻滚。
"待到桃花染云鬓。
"少年将染血的玛瑙塞进她掌心,冰凉的唇贴上她额间。
夭夭数清他睫毛上凝结的霜花之前,那抹白衣己化作万千桃瓣,随着骤起的山风消散在暮色里。
***"苏工!
"夭夭猛然惊醒。
她仍跪在仁寿堂的脚手架上,玉佩在掌心留下青紫的压痕。
无人机的蓝光扫过椽木,那里空空如也,仿佛方才的异象只是梅雨季的幻觉。
"东北角的斗拱需要加固吗?
"小周的声音有些发虚。
建模图在平板电脑上旋转,夭夭突然按住屏幕——那些变形的木构件组成的图案,分明是放大百倍的玉佩云纹。
雨越下越急,老陈的惊呼从对讲机里炸响:"后罩房发现地宫入口!
墓志铭上刻着...刻着......"电流杂音中,夭夭听见自己三岁时学会的那首童谣。
穿堂风掠过她发间的桃木簪,二十年不曾褪色的草木香里,混进了一丝新鲜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