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三十七年,王师兴兵伐樾,历时一年终大胜得归。
可此战第一功臣,苏见微率兵杀入敌后血战月余,归营却得知父亲和兄长因通敌被扣,且在押解回京的路上离奇失踪。
苏家为圣上征伐几十载,三代人血染征袍,她绝不相信父亲会叛国通敌,更不能接受苏家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几日后,云琅国京都内...初秋时节令这厚重的王都平添了几分萧瑟,比秋风更薄凉的是,沿街百姓瞧向苏家军旗的态度。
曾几何时,她苏见微回京还受百姓夹道欢迎,如今却只得嘘声一片。
百姓不知内情,苏见微并不责怪他们,也无心苦口澄清。
民众身似浮萍,风吹两边倒,待她入宫面圣替苏家洗去冤名,一切自会回归原貌。
何况她相信,在这京城之内,定然有人明了苏家的忠义。
沉默中,苏见微与随行亲卫很快便接近了苏府。
苏府门前不似往年一般热闹,好在一辆衔玉鎏金的马车正静候门外,衬得整个大院没那么孤寂。
瞧见二皇子府邸的车驾,副将逢莺冷哼一声道:“算李承泽良心未泯,虽一年不曾给将军寄信,好歹今日还知道亲自相迎。”
苏晚卿眉眼间也柔和了几分,她与李承泽早年相识,过往更是对其舍命相救,如今二人又有婚约在身...若要说京都里哪些人信得过的,李承泽应该算作一个。
然而当她抵近后,车架上下来的却并非李承泽,而是一位身着伯公礼服的中年男人。
“苏将军鏖战一年着实辛苦,可长幼尊卑毕竟有别,将军怎也不知下马行礼?”
刻意堵在苏家门口,方一见面就立下马威,对方明显来者不善。
有人上门挑衅,苏见微自然没有以礼相待的必要,仅是拉了拉缰绳反问道:“本将军如今身着甲胄,自该按军中规矩办事,何况本将军乃是陛下亲赐的征号将军,怎可乱了规矩向严伯公行礼?”
她话说的不重,可讥讽意味极强。
想让她行礼,对方的身份显然还不够格。
被讥讽后,严伯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看老脸挂不住,干脆不再斗嘴,首接挑明来意:“苏家通敌,早就没资格跟皇室联姻,不过二殿下宅心仁厚,为了顾全苏家颜面,今日你把这封休书签下也就罢了,否则等到陛下降旨,可就不像现在这般好商谈了!”
闻言苏晚卿唇角冷然抿起,眸光也愈发深寒。
堵在苏府门口当众掷下休书,还说是为了她苏家颜面着想?
她为国立下赫赫战功,如今重返京都,非但没有一人相迎,反倒只换来一纸冰冷的休书。
呵...这笑话闹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苏见微缓缓接过休书,当严伯公嘴角渐渐上扬时,她却轻描淡写将那封休书撕成了碎屑:“当年李承泽亲自携六礼来苏府提亲,如今既要退婚,也该由他堂堂正正到苏府解约,靠这种不磊落的手段,恕本将军不认!”
“你...!”
闻言一女子气急跳下马车,指着苏见微怒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攀上高枝吗?
殿下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就算你能挤进皇子府,也休想捞着一分好处!”
苏见微瞥了眼颇有主人翁心绪的女子,心底大致明白了几分。
想来李承泽想要私下休妻,也是为了与这位严家小女尽快成亲吧?
不过她并非那种为了婚约而内耗的人,李承泽移情别恋她不拦着,可若是想给苏家送上一纸休书,未免有些痴心妄想!
“严小姐放心,本将军不是家雀,没工夫和一些莺莺燕燕争高枝。”
“且这两日本将军自会备好和离书,待殿下亲自上门取回六礼后,与苏府的婚约便可一笔勾销——”听到这里,严伯公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改阴翳面色,拦下女子后冷笑一声上前道:“是吗?
那便依苏将军所言,三日后我等再来登门拜访,老夫倒想看看,将军准备如何偿还殿下的六礼!”
撂下狠话后,严伯公不再多留,大笑几声离开了苏府门前。
面对严伯公突然冒出的底气,苏见微双眸微微眯起,脚下步伐也不禁加快了几分。
她想过苏家被冤后,京都苏府可能会遭受牵连,可门后的满目疮痍依然令她心头一揪...朱灯伏倒、幔帘残卷,昔日偌大一个苏府,如今却是极尽荒凉,竟连半点人气都寻不着...难怪严伯公最后底气十足,当初订婚的六礼盈箱满箧,而今苏府家产被悉数扣押,所谓偿还六礼又从何谈起?
令苏见微不解的是,父亲通敌一案尚未定性,刑部为何会违背律法匆忙抄家?
苏见微苦思冥想,仍未理清其中缘由,但她这番举止却让身后亲卫产生了误解。
逢莺眼底微微有些湿润,侯爷在时什么都给将军最好的,她家将军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他们不就要聘礼吗!
逢莺跟着将军这么多年也攒下不少积蓄,都给了他们就是!”
众亲卫亦是憋着一口气,他们跟着苏见微征战沙场抱负不凡,岂能因什么六礼而让将军受此休婚之辱!
“我等也有不少军功!
兑了银钱补给他们便是!”
一众将士的声音将苏见微思绪拉回了现实,看着身后义愤填膺的众将,她心尖也不免有几分酸涩。
只是...皇室聘礼的窟窿,岂是身后这些卖命的将士们能补起的?
即便真的能,她也不会做出这番选择。
“好了都别闹。”
苏见微转头瞪了众人一眼,待他们肃静下来才轻笑道:“本将军攒下这么多战功,向陛下要些金银锦缎算不得什么难事,哪里用得着你们破财?
难不成本将军在你们心底就只有这点本事?”
可话虽如此,苏见微心头也没有太多底气,陛下近来态度蹊跷,她对此也不敢打保票。
但不论如何,入宫面圣都是必不可少的。
无论是换取六礼,亦或是为父亲鸣冤!
简单收拾一番后,苏见微当即驾马首奔皇宫而去。
就在这时,一男子却突然起身快步走向街中央,正巧与苏见微轨迹相叠!
“吁——”苏见微连忙制住马缰,但即便如此,她胯下军马离男子也不过一丈之距!
她这边在奋力驭马,反观男子依然不紧不慢横在路中央,苏见微自认为脾气还算不错,此刻也难免升起一股无名火。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小心?
今日是本将军反应及时,若换了旁人将你撞伤该当如何?”
听到略带愠色的声音,男子这才缓缓抬头,不过面对一身戎装的苏见微,他却是神色自若。
“草民子昭,见过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