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底盘撞上碎石的颠簸让罗铮的肩窝撞在车门上，他却连眉头都没皱，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仍稳稳托着那支定制狙击枪。
枪管上的沙漠迷彩纹路被晒得发烫，透过手套传来的温度像块烧红的铁——和三年前边境雨林里，林夏最后一次通话时，通讯器烫在耳侧的感觉一模一样。
“风速修正0.7，湿度15%。”
他对着瞄准镜低声念出参数，狙击镜里的十字线在二十米外的沙地上跳动，被沙漠热浪扭曲成模糊的水纹。
副驾座的茉莉从后视镜里看他，急救包在膝头搁得歪歪扭扭——这个前狼牙特种部队的王牌狙击手，哪怕在非任务状态下，指节仍保持着扣扳机的微曲弧度。
“周队说炼油厂废墟有三个制高点。”
茉莉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碎了什么。
她指节因长期握止血钳而微微变形，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渍，是上回塌方救援时被钢筋划破的。
罗铮没抬头，他知道这个林夏生前最器重的学妹总爱用任务细节掩盖情绪——就像林夏总爱用战术地图挡住泛红的眼尾。
通讯器突然发出刺啦杂音，罗铮的手指猛地收紧，狙击枪金属护木在掌心硌出白印。
“……别相信信号干扰……”那个带着电流杂音的女声从记忆里钻出来，清晰得像就在耳边。
三年前的暴雨夜，林夏的通讯器突然陷入乱码，她喊出这半句就断了音。
后来他们在湄公河下游找到她的战术头盔，摄像头最后画面是一片银色液体——当时罗铮以为是河水，现在想来，倒像某种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雾。
“给。”
茉莉把急救包推过来，布料发硬，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罗铮接过时，包带蹭过他腕间的旧伤疤——那是林夏用止血钳给他处理弹片时留下的。
打开包的瞬间，一张照片从内衬夹层滑落，边缘被反复摩挲出毛边，是林夏穿便装的样子，身后是他们常去的旧书店，她举着本《战争论》笑得像个偷糖的孩子。
罗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在照片边缘的毛边上停留。
太阳穴突然突突跳动，耳鸣声像涨潮的海——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发作前的征兆，他太熟悉了。
去年在叙利亚废墟，也是这样的耳鸣后，他把平民的银饰误认成敌人的枪，差点扣动扳机。
“到了。”
司机老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罗铮猛地合上急救包，照片被压在消毒棉底下，像被强行按回记忆深处。
他推开车门，沙漠的热风卷着沙粒拍在脸上，锈迹斑斑的炼油塔在热浪中摇晃成虚影，塔尖的信号塔像根发黑的针，扎进苍白的天空。
“东南角信号塔，数据流异常。”
耳麦里突然响起夜莺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罗铮抬头，战术目镜上浮现出半透明的全息投影，红色光点在信号塔底部闪烁——那是他前女友的全息情报解析系统，哪怕退役了，她的代码依然能穿透大部分加密网络。
“扇形散开。”
罗铮打了个战术手语：左手握拳抵在胸口，拇指指向三点钟方向。
西个救援队队员立刻呈扇形散开，战术靴在沙地上压出浅痕。
茉莉把急救包甩到肩上，冲他点头，发梢沾着的沙粒在阳光下闪了闪。
后颈突然泛起刺痛。
罗铮的瞳孔收缩成针尖——这是“鹰眼”首觉在预警。
他抬头，天际线处涌出黑点，像被捅翻的蚁穴，随着螺旋桨的嗡鸣逼近，金属光泽逐渐清晰。
三十架？
不，至少五十架。
“无人机群！”
队员大刘的喊声响起来，带着变调的惊恐。
罗铮的呼吸卡在肺叶里，狙击镜快速抬起，十字线锁住最前排的无人机——不对，操控源不在这儿。
他的目光扫过信号塔，金属天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突然想起夜莺说的“数据流异常”。
控制车内，穿沙漠迷彩的男人将右手按在操作台上，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他的眼神像被抽干了所有情绪，空洞得像口枯井。
“发送。”
他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红色按钮凹陷下去的瞬间，监控屏上的无人机群轨迹突然转向，箭头齐刷刷指向救援队所在的沙地。
罗铮的太阳穴还在跳，但耳鸣声消失了。
他趴在沙地上，狙击枪支架陷进滚烫的沙子里。
风阻系数0.3，温度38度，湿度12%——数据在脑子里自动排列组合。
林夏的声音又响起来：“别相信信号干扰……”“干扰源在信号塔。”
他喃喃自语，十字线缓缓移动，锁定天线根部的三层铁皮接缝处。
食指缓缓扣动扳机。
狙击枪的后坐力撞得肩窝发麻，子弹裹挟着高温空气撕裂沙漠的寂静，精准咬住2200米外信号塔的天线—— 子弹穿透三层铁皮的瞬间，罗铮的耳膜被金属撕裂声刺得发疼。
狙击镜里，信号塔天线像被砍断的芦苇杆，带着火花砸向炼油厂废墟。
他的指节还扣在扳机上，后坐力震得肩窝发麻——这次不是幻觉，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时的误判，是真真切切的命中。
“无人机失控了！”
大刘的喊声响得破了音。
罗铮抬头，五十架无人机像被抽走线的纸鸢，螺旋桨疯狂空转着砸向沙地。
最近的一架擦着茉莉的头顶掠过，金属机翼带起的风掀翻了她的急救包，消毒棉、止血带撒了一地。
她却蹲在沙地上没动，膝盖压着个蜷缩的身影——是阿米尔，被绑架的医疗专家。
罗铮的战术靴碾过发烫的沙粒，快步走向茉莉。
他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和某种甜腥——和三年前林夏遇袭现场一模一样。
当时他冲进那间实验室，白大褂上的血还没凝固，空气里就飘着这种带着化学药剂的消毒水味。
“他手臂！”
茉莉的声音带着颤抖。
她扯开阿米尔的衣袖，银色纹路正顺着静脉往上爬，像液态金属在皮肤下流动。
阿米尔的眼皮剧烈跳动，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原本浑浊的瞳孔突然聚焦，倒映出罗铮战术目镜的冷光——不，那光在跳动，三短三长三短，是摩尔斯密码的“SOS”。
“全体警戒！”
罗铮的喝令还没落地，金属撞击声从炼油塔废墟后炸响。
一个穿沙漠迷彩的身影破墙而出，战术动作精准得像被编程的机械：侧滚、抬枪、锁定，每个动作的间隔分毫不差。
罗铮的“鹰眼”首觉再次刺痛后颈，他反手把狙击枪甩到背上，92式手枪己经抵在掌心。
“奥米伽……”罗铮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那人身前的战术背心上，暗纹绣着的六芒星符号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三年前林夏任务档案里提到的，境外生物公司的标志。
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对方突然侧身，子弹擦着他耳际打进砖墙，溅起的沙粒迷了罗铮的眼。
“罗铮！
生物信号异常！”
夜莺的声音在耳麦里炸开，“阿米尔的生命体征正在消失，立即撤离！”
罗铮抹了把脸上的沙，却没后退。
他蹲到阿米尔身边，后者的手指突然抽搐着抓住他的战术手套，指甲缝里嵌着半片塑料——是U盘碎片，边缘还沾着银色液体。
“林夏……”阿米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嘴角溢出黑血。
罗铮的呼吸突然停滞，这是林夏的小名，只有他们几个最亲的人才知道。
他按住阿米尔的手腕，皮肤下的银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脏蔓延，温度低得惊人，像块冻透的金属。
“老鬼！”
罗铮扯着嗓子喊。
救援队里最擅长机械的爆破专家从车后冲过来，机械义肢的关节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老鬼的目光扫过阿米尔的手臂，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捏紧——那是他看到感兴趣的东西时的习惯动作。
“保护好他。”
罗铮把阿米尔的手按在老鬼的机械臂上，转身时瞥见灰狼的身影消失在废墟深处。
战术目镜上，夜莺的警告还在闪烁红光，但罗铮的注意力己经被阿米尔瞳孔里最后那串“SOS”占满。
林夏留下的照片、纳米机器人的银色纹路、奥米伽的符号……所有碎片在脑子里碰撞，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林夏通讯器里最后的杂音——或许从那时起，这张网就己经罩下来了。
老鬼的机械臂贴着阿米尔的皮肤，传来细微的电流声。
罗铮看着银色纹路在机械臂表面泛起涟漪，像在回应某种信号。
沙漠的风卷着沙粒掠过他们，远处传来无人机残骸的爆炸声，混着老鬼低低的嘟囔：“这他娘的……”后半句被风卷走了。
罗铮摸向战术背心的口袋，那里还压着林夏的照片。
他知道，从今天开始，所有的线索都将指向那个被掩盖的真相——而他，终于要撕开这层伪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