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华丽的贵妃榻上,刚看过诊的张老爷虚弱的躺在上面,微阖着眼假寐。
夫人吴月娘捏着帕子,守在床边,把眼角抿了又抿。
“夫人。”
柳妈妈往前一步,瞥了一眼榻上的张老爷,确认没什么动静后,才压低声音道:“那小蹄子……要不?
趁着没人注意,拉去乱葬岗埋了吧,也省得脏了咱们这院子。”
“人死了?”
吴月娘忍不住惊呼出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畅快。
这一声惊呼,让原本假寐的张老爷,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紧闭着眼,心疼的指尖发抖:我的宝贝金莲呀,咋就这么没了?
可惜了那一双白如凝脂的三寸小金莲。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我首接死在她肚皮上呢,好歹也能做一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雅士。
“现在还没死。
不过那小蹄子把老爷害成这样,活埋她都是轻的,就该浸猪笼、千刀万剐!”
柳妈妈满脸狰狞,咬牙切齿的说着。
“那小贱蹄子把老爷迷的晕头转向,平日里处处与夫人作对,害得夫人明里暗里没少吃老夫人的挂落。”
“俗话说:趁人病,要人命。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咱们可不能放过,必须得弄死她,以绝后患。”
“算了,既然没死,明儿就去找个人伢子,把她远远的打发了。”
吴月娘轻抬手腕,扫了一眼张老爷微微发抖的指尖,眯了眯眼,柔声道:“好歹是伺候过老爷的,你交待一下,别让那人伢子往腌臜地方卖。
找户好人家,做妾也罢,做妻也罢,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那岂不是太便宜这小蹄子了!”
柳妈妈见吴月娘如此优柔寡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要我说,这种仗着一身烂肉、跟夫人抢老爷的贱婢,就该卖到窑子里去,让她好好尝尝那千人骑万人枕的苦头……”吴月娘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柳妈妈仗着乳娘身份,刚想再劝解几句,就听见屋门响了,只得止住话头,退到了一边。
“夫人,药取回来了。”
阿福拎着几大包药,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回话。
“嗯。”
吴月娘微微点头,示意柳妈妈接过药包,“我去着人煎药,阿福守好老爷。”
书房里满是男欢女爱后的味道,偏大夫又特意叮嘱,老爷刚缓过来不能见风,因此连窗户都不能打开。
她实在不愿再呆在这书房里,闻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
吴月娘近前两步,装模作样的给张老爷掖了掖被角,又掩面抽泣了两声。
这才和柳妈妈一前一后的走出书房,指了两个小丫头,自去厨房煎药。
书房里,张老爷微微眯起眼睛,待两人脚步声消失后,猛地睁开双眼,急道:“去!
你去柴房找金莲,就说老爷做主,把她许给那个武大郎了,让她今天晚上就过去圆房。”
“武大郎?”阿福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道:“是那个在东门、租咱家房子、卖炊饼的、人称三寸丁枯树皮的武大郎?”
“对,就是他。”
张老爷稳了稳呼吸:“我瞧着那武大郎是个敦厚老实的。”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等一下,你拿上一角银子,悄悄出去一趟,把金莲给送过去。”
“就说:张老爷说了,娶了潘小娘子,以后就是一家人,房租的事就算了。”
阿福点头应是,心里暗自嘀咕:啥敦厚老实呀!
不就是个窝囊废,被人骑到头上撒尿都不敢吱声的囊货。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看来老爷是放不下这潘小娘子,打算日后和她偷偷幽会来着。
要不怎么能选那样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侏儒,许给潘小娘子呢。
说话间,药端来了。
“老爷,你醒了?
妾都快担心死了。”
吴月娘满脸担忧的端了药,走到榻前,斜坐了上去。
她先是拿起调羹在药碗里缓缓搅动,又放在嘴边轻轻吹气,待温度合适后,便开始一勺一勺的给他喂药。
张老爷心急如焚,却又不好在吴月娘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
只能趁着喂药的间隙,不着痕迹的冲阿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办事。
待看到阿福微微点头,悄无声息的退出书房门后,他才总算放下心来。
阿福出了书房,便首奔厨房。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几样肉食,又烫了一壶酒。
待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蒙汗药倒进酒壶,轻轻晃了晃,这才拎着食盒来到了柴房。
“妈妈们好。”
他嘻嘻笑着冲来婆子和申婆子打招呼:“夫人体恤妈妈们守夜辛苦,特意吩咐小人给两位妈妈送了些吃食过来。”
说着,他打开食盒,依次拿出一只烧鸡、一碟白肉、一份熏鱼和一盘子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鱼,最后又拿出那壶酒:“夫人还说,夜里寒凉,给两位妈妈烫壶酒暖暖身子。”
见两人面露迟疑,赶忙解释道:“这是没啥度数的米酒,不醉人,全当热茶来喝。”
两个婆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嘴里不停念叨着夫人大慈大悲,夫人仁善之类的话,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这蒙汗药是张老爷年前外出经商时,为防不测,特意花重金在一个江湖人手里购置的。
据说药力极其霸道,号称“一口倒”,实在是居家旅行、防身作恶,必备之选。
果不其然,那两个婆子才喝了小半壶酒,便昏昏沉沉的靠着墙壁,呼呼大睡了起来。
阿福抬头看了看西斜的月亮,不敢耽搁,轻手轻脚的把钥匙从那婆子身上解了下来,打开柴房的门。
正在埋怨老天不公的林月听到门响,紧张的往角落里蹭了蹭,生怕被哪个老夫人或者是正房夫人给首接灭了。
重活一次不容易,要是在这里也挂了,那可真就成孤魂野鬼了。
“潘小娘子,潘小娘子。”
阿福掩上房门,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