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畔的晨雾还未散尽,谢明蕙的尖叫己经惊飞了满塘白鹭。
谢昭宁倚在回廊朱柱上剥莲子,瞧着庶妹扑腾时掀起的涟漪,活像只翻了肚皮的锦鲤。
"姐姐为何推我!
"谢明蕙湿漉漉的指甲抠在池边青苔上,鬓角粘着片残荷,倒比平日精心描画的梨花带雨妆更惹人怜惜。
谢昭宁慢悠悠咽下颗莲子,指尖一弹,莲衣飘飘荡荡盖住庶妹发间的金步摇:"妹妹这话稀奇,我站在这儿手都没抬——莫不是池底龙王瞧你钗环华贵,想请去当压寨夫人?
""怎么回事!
"谢父的咆哮震得檐角铜铃乱颤。
他身后跟着的周姨娘提着裙摆小跑,孔雀蓝披帛缠在腰间,活像只被渔网兜住的胖头鱼。
谢明蕙突然捂住心口,指尖颤巍巍指向池中:"女儿本要与姐姐赏荷,谁知......"她袖中滑出半截红绳,恰是谢昭宁昨日系在雪团儿颈间的铃铛绳。
谢昭宁眉梢微动,余光瞥见池畔柳树下有道玄色衣角——萧景翊正倚着树干嗑瓜子,银面具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活像来看戏的纨绔公子。
"孽障!
"谢父举起紫檀木杖就要挥下。
谢昭宁足尖轻点,内力震碎三块铺地青砖,碎石飞溅处正巧砸中周姨娘新换的缠枝莲绣鞋。
"父亲且看。
"她忽然指向池面,"这锦鲤怎的泛着绿光?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陆清川昨日"不慎"落水的银铃铛正在池底泛幽光。
七八条毒锦鲤发疯似的撕咬铃铛,红绳应声而断,浮上水面的绳头赫然系着个湘绣香囊——正是谢明蕙今早别在腰间的。
"我的避子......"谢明蕙脱口而出又慌忙咬舌,涨红的脸倒比池中锦鲤还艳上三分。
周姨娘一脚踩碎颗莲子,汁水溅在谢父袍角,活像吐了口的癞蛤蟆。
萧景翊突然吹了声口哨,惊得谢父手杖脱手,不偏不倚砸中周姨娘发髻。
鎏金缠丝簪"咔嗒"断成两截,坠着的珍珠滚进池中,被毒锦鲤当零嘴啄得咯吱响。
"老爷!
定是这妖女使的巫蛊之术!
"周姨娘顶着鸡窝头嘶喊,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狸猫。
谢昭宁却俯身捞起条翻肚的毒锦鲤,鱼腹中掉出枚鎏金纽扣——正是谢父今晨不见的那颗。
池畔霎时静得能听见露珠坠地。
谢明蕙突然捂着肚子哀嚎:"定是早膳不干净......"话音未落,她袖中滑出包药粉,风一吹全糊在周姨娘脸上。
"阿嚏!
"周姨娘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怀里掉出本《西厢记》,书页间夹着封未写完的情笺,抬头赫然是"亲亲陆郎"。
谢昭宁憋笑憋得指尖发抖,这陆清川昨夜翻墙送来的"大礼",效果倒是出乎意料。
她瞥向柳树,却见萧景翊正用瓜子壳在青石板上拼了只王八,龟壳上还歪歪扭扭画着周姨娘的丹凤眼。
"都给我滚去祠堂!
"谢父的咆哮惊起群鸦,转身时后襟裂开条缝,露出半截茜色肚兜——正是周姨娘昨日"不慎"落在他书房的。
回廊转角,谢昭宁摸出块饴糖喂给房梁上的雪团儿。
白猫金瞳忽闪,突然扑向假山后偷听的萧景翊。
玄衣青年旋身避让,腰间玉佩撞在太湖石上,发出清越龙吟。
"公子这听墙根的毛病,倒是与我院里的狸奴一脉相承。
"谢昭宁指尖银针在晨光中泛冷,"不如留下喝盏茶?
"萧景翊反手接住雪团儿甩来的毒锦鲤,鱼尾"啪"地甩了自己满脸水:"姑娘的待客之道,倒是比谢府的参汤更有趣。
"他忽然凑近,面具擦过她耳畔,"只是下次在鱼饵里掺醉仙散,记得少放二钱甘草。
"荷风掠过两人衣袂,谢昭宁嗅到他身上极淡的棠梨香,与母亲临终紧攥的帕子如出一辙。
她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沈瑶脆生生的吆喝:"江南胭脂塞北粉,走过路过莫错——哎哟!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个鹅黄衫子的少女被自己裙摆绊倒在月洞门前,怀里机关算盘摔出七颗玉珠,骨碌碌滚到谢明蕙脚边,拼成个歪歪扭扭的"蠢"字。
"这位姐姐面相富贵!
"沈瑶一骨碌爬起来,顺手往谢明蕙掌心塞了盒螺子黛,"只是印堂发黑,今日必犯水厄——哎?
怎么己经湿透了?
"谢明蕙气得发间残荷都在抖,甩手将螺子黛砸向池中。
漆盒撞在太湖石上弹起,正巧被掠过的白鹭衔住,扑棱棱飞向天际。
萧景翊忽然轻笑出声:"好戏连台,倒是比醉仙楼的杂耍有意思。
"他指尖一弹,瓜子壳不偏不倚落进谢昭宁掌心,壳上细细描着副皇陵舆图。
荷香倏然染上腥气,谢昭宁低头望去,只见池中浮起层翻白的毒锦鲤。
鱼尸堆里,陆清川的银铃铛幽幽泛光,铃舌上刻着的微型朱雀图腾,正与她怀中玉佩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