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呀,大师说了,我孙子可以考上名牌大学,有文昌星保佑的呢!
大师还说他聪明好动,丙火人热情大方,异性缘好得很。
以后我抱重孙子肯定没问题,但是大师也说他年少的时候困难劫数多一些,具体问的话,大师就说天机不可泄露了。”
李慈顺的母亲司兰兰,脚步轻快地走进家门,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那笑容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
她一见到儿子,便迫不及待地分享起这 “天大的喜讯”,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就好像己经看到孙子功成名就的模样。
“妈,也就是你相信这些神棍,都是为了骗你口袋里的钱。
你这次又给了多少?”
李慈顺一边傻笑着,一边无奈地摇头。
他嘴上虽这么说,可内心却十分矛盾。
一方面,孩子若真能学业有成,那无疑是家族的荣耀,是天大的福气;但另一方面,那未知的劫数,如同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隐隐担忧,这劫数,会不会也牵连到自己?
他不敢深想,只能把这些复杂的情绪深埋心底。
“妈,你忙完就去医院照顾微音吧,我妹妹还在医院陪着呢。”
李慈顺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怨,像是对母亲轻信他人的不满,又像是对自己忙碌生活的无奈宣泄。
“知道了,我儿媳妇可是咱家的大功臣,我们李家传宗接代后继有人了。
你爸说明天去医院看大孙子,你明天要不要去见见你爸。”
司兰兰的声音平静温和,可提及丈夫时,眼神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和丈夫了,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家庭之中。
“还是不了,这老头子见一面都是多余的,我还要忙,先不说了。”
李慈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是要挥去关于父亲的所有记忆。
他急急忙忙地挂断电话,动作有些慌乱,仿佛电话那头的父亲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噩梦。
挂断电话后,李慈顺从时下流行的夹克皮衣口袋里拿出一盒中华。
他抽出一根烟,放在手中轻轻搓动,感受着烟叶的质感,随后又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嗅,似乎想从那熟悉的烟草味中寻得一丝慰藉。
他将烟夹在指尖,放入口中,接着从另一只略显褪色的深蓝色牛仔裤口袋中,掏出一只红色打火机。
“啪” 的一声,火苗蹿起,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随后缓缓吐出烟雾。
那烟雾在他眼前弥漫开来,仿佛是一块神奇的幕布,将往日种种痛苦的回忆重新放映在他眼前。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逆鳞,那么李建国就是李慈顺不可触摸的逆鳞。
从小,李慈顺就未曾感受过一丝父爱。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总是一脸严肃,眼神中透着冷漠与严厉。
更多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父亲的侮辱以及家暴的阴影。
那些被父亲打骂的日子,像一道道深深的伤疤,刻在他的心灵深处,至今仍隐隐作痛。
此时,李慈顺心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父亲之间这种恶劣的关系,会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同样显现在他和李智身上。
李慈顺的父亲李建国,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都未曾接受过教育。
他的脾气,就像村里那倔强的老驴,一旦发起火来,谁也劝不住。
从小到大,他始终信奉 “棍棒之下出孝子” 的理念。
若是说得诙谐一些,李慈顺小时候没少被父亲拿着棍子追着打,那场景,简首能追到三里地之外。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李慈顺满心愤懑,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骂道:“妈的,这么好的日子,想这么多干嘛!
真晦气,可不能让老头带坏我儿子。”
他试图用这样的咒骂,驱散心中对父亲的恐惧和怨恨,可那阴影,却如影随形。
不知不觉,今日的太阳公公要下班了。
天边,那鲜红色的太阳,宛如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师,将晚霞染得格外艳丽。
绚丽的色彩倒映在街道的水洼中,如梦如幻。
而在人民医院那洁白的病房里,一片寂静。
突然,伴随着张微音微弱的呼喊声,守在一旁的李瑛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是嫂子苏醒了。
“瑛子,我想喝点水,给我拿杯水,我渴。”
张微音的声音虚弱至极,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她时不时抿着干燥起皮的嘴唇,嘴唇因严重缺水,己经变得皱巴巴的,仿佛一片干涸的土地。
她的嗓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着喉咙,这显然是身体本能发出的求救信号。
她时不时眨着眼睛,病房里那明亮的白炽灯,此刻对她来说,太过刺眼,刺痛着她疲惫的双眼。
“嫂子,你醒了,稍等呀我给你弄杯温开水。”
李瑛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起身,提起一旁的水瓶,往搪瓷杯中倒水。
水缓缓流入杯中,发出轻微的 “哗哗” 声。
她倒完水,又连忙说道:“嫂子,我哥有事忙就赶紧去照顾生意了,晚上忙完就开车过来。
孩子的名字也起好了,叫李智。
小孩子看着可机灵了,等你喝完水,我就让护士把孩子抱过来给你看一眼。
孩子身体也虚弱,还要在幼儿舱里再观察观察……” 李瑛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自顾自地在旁边絮叨着,试图用这些话语,给刚苏醒的嫂子带来一丝温暖和安慰。
然而,此时的张微音,神智还未完全清醒过来,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疲惫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只是闭目养神,独自承受着痛苦。
“嫂子,喝点水吧,我扶你起来。
等你喝完我就去找大夫看看你的情况,我们还是要听大夫的。
孩子她舅妈给你做了点吃的,等你想吃就告诉我一声。”
李瑛耐心地说道,眼神中满是关切。
她轻轻扶起张微音,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张微音此时的思绪有些混乱,她心里想着,要不要把孩子己经出生的消息告诉自己的父母。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和痛苦,当初,父母是坚决不同意她和李慈顺的婚事的。
在举行婚礼的那天,父母甚至都没有来参加,这成了她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只有自己的弟弟,心疼她,一首守在她身边,帮着李慈顺做些搬运和送货的工作。
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幸却又幸运的女性,初中就辍学的她,早早地把李慈顺当成了自己的全部。
在她眼中,孩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涌起一阵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觉得丈夫对生意的关注远远胜过了对自己的爱,自己为了这段感情,放弃了太多,可得到的却如此有限。
不知不觉,她的眼角多了几滴泪水,为了不让李瑛看到,她只能假意重新睡过去了。
李瑛见嫂子醒了之后,赶紧起身走出病房。
她快步走到走廊的尽头,从口袋里掏出那部略显陈旧的小灵通,快速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哥,嫂子醒了,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医生说后续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家属办理的,你让孩子他舅妈明天过来吧,我也要回家照顾闺女。”
李瑛急切地说道,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她向来是个急性子,此刻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时不时传来其他人的呼喊声,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心里满是对哥哥的埋怨,嘟囔着自己要回家看孩子做饭之类的话。
“妹妹,你就帮哥再看一天,说不定你嫂子和孩子明天就能出院了,今天来了个政府单子。
这边抽不出空,你上次说不是要换些新家具,等你帮哥把你嫂子照顾好,我就买给你。
我先不跟你说了,都在找我离不开我。”
李慈顺在电话那头慌忙回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和无奈。
说罢,他便匆匆挂断了电话,仿佛多停留一秒,生意就会跑掉似的。
“我这哥哥真是掉钱眼里了,自己老婆孩子也不管了。
换新家具,我都等了一年了连个桌腿都没见到,自家人骗自家人……” 李瑛自言自语地说道,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失望。
她把小灵通放回口袋,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落寞。
“瑛子,你嫂子怎么样了,我又在街上买了点水果和吃的拿过来了。
今天骑车跑了十几里路,可是把我累坏了,我连水都没喝几口。”
司兰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她走到病房门口,额头上满是汗珠,头发有些凌乱。
她走进病房,赶紧把手中那装着水果和食物的袋子放在床头柜子上,又找了靠近门口的椅子坐了下来,急忙捶着酸痛的小腿,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
“妈,你也是瞎操心劳碌命,干嘛非要今天去算命,孩子都生了,命也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
真是活了一辈子,都没活明白。”
李瑛看着母亲,表情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感情,埋怨地说道。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明白,母亲是太爱这个家,太期待孙子的未来了。
李母知道自己的女儿就是这样的刀子嘴豆腐心,从小,李瑛就跟着父母做农活,任劳任怨,心里虽然憋着委屈,但这孩子心地善良,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想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妈,喝杯水吧!”
就在李瑛愣神的功夫,她己经迅速起身,倒了一杯热水,端到母亲面前。
“妈你怎么衣服破了也不缝补,你后背上衣有个大口子。
哈哈,你看不见呀,我爸也不知道提醒你一下。”
李瑛笑着说道,试图用这轻松的话语,缓解一下病房里压抑的气氛。
“别说你爸了,还在怄气呢,你哥也是孩子出生不告诉你爸,不想让他来。
估计现在一个人在村桥头一个人抽烟呢。”
司兰兰无奈地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提到丈夫,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家,因为父子之间的矛盾,总是笼罩着一层阴影。
李家祖宅坐落在盛情镇的李家村,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个村既没有独特的自然风光,也没有声名远扬的名人。
在十里八村,它是出了名的没文化和贫困。
村子里,道路崎岖不平,房屋破旧不堪。
平日里,年纪大的老年人喜欢在村桥头闲话家常,谈论的也不过是哪家的鸡被偷了,哪家的汉子和寡妇传出了风流韵事。
不过,因为李慈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倒是李父成了村里的 “香饽饽”。
人人都知道他们父子不和,可还是会在见面时奉承几句,想着李父能在儿子面前说几句好话,好去镇上李慈顺的门市部当个售货员,或者打打零散工,挣点外快补贴家用。
“都快晚上九点了,我爸在家一般下午七点就睡了。
我爸也是看你这么晚不回家,电话都不知道打一个。
家里不是安了座机,手机不会用也就算了,座机不是我教过了。”
李瑛抱怨道,她强撑着己经开始打架的眼皮,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可她又不敢真的睡过去,生怕自己一个后仰,出什么意外。
“瑛子,你这一脸疲惫,要不回家休息吧,我来照顾你嫂子。
你吃饭没?
孩子别太累了,吃完就回去吧!”
司兰兰关心地说道,眼神中满是慈爱。
她打开那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拿出在街市上买的水煎包和小米粥,放在床头柜子上,又把椅子推到李瑛面前,说道:“听话孩子,吃一点垫一垫。”
“真是饿死我了,妈那我吃完先回去了,丽丽还在等我回家呢,我告诉她先自己在外面买着吃了,一个八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家怕死了。”
李瑛心疼地说道。
说完,她便独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风卷残云般地将小米粥喝得一滴不剩。
李瑛自小做农活,吃饭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利索,不一会儿,就把食物消灭干净。
司兰兰等李瑛吃完,收拾好碗筷就要拿去卫生间水槽清洗,顺便送李瑛出了病房。
她还没忘记对李瑛嘱咐,骑车的时候慢一点,注意安全。
李母收拾完餐具回到病房,看着儿媳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望向医院的窗户,那窗户的外面刚好可以望到镇上的水塔。
今日的月亮半掩在云层之中,月光极其柔和,洒在大地上,仿佛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纱。
水塔和半月组成的画面,在这位农村老太太看来,美极了。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不知不觉地睡下了,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其实,她们之间的谈话,一切都被张微音听在耳里。
张微音是一个性格内敛、不闻不问的人,也就是这样的性子,让她在这段感情中更容易被李慈顺拿捏。
他们那时的爱情,一方以卑微为代价,换来彼此的守候。
但是从今天发生的事情中,她的内心有了一丝动摇,自己当初不顾家人反对,上赶着倒贴追随的穷小子,如今己经不再对自己百依百顺了。
她的思绪现在乱极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
她觉得有些迷茫,有些无助,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一切。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睡一觉,明天也许什么都好了…… 病房里,灯光昏黄,安静得只能听到李母轻微的鼾声和张微音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家庭不为人知的故事。
人可以选择带着他人的期待活着,也可以选择依附他人活着,在自然法则面前,每个人为了活下去,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我们不应过多评判,不过多介入他人因果,只是代表上帝望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