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祖母的眼泪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殷家正院己灯火通明。
殷璃若刚踏进花厅,便听见瓷器碎裂的脆响。
"我殷家的姑娘,岂是任人挑拣的货物?!
"祖母的鸠杖重重砸在地上,惊得案头那盆十八学士茶花颤了颤。
老妇人鬓边银丝微乱,眼眶泛红,显然一夜未眠。
大夫人林氏忙上前搀扶:"母亲息怒,这毕竟是圣意...""圣意?
"祖母冷笑,指着桌上烫金婚书,"当年先帝在时,也曾下旨要殷氏女入宫,你祖父是怎么回的?
——商门卑贱,不敢污了天家玉牒!
如今倒好..."话未说完,忽见殷璃若立在屏风旁,祖母喉头一哽,竟落下泪来。
"璃儿..."少女疾步上前,跪在祖母膝前。
老人枯瘦的手抚上她发顶,翡翠镯子碰在少女鬓边金钗上,叮当一声清响。
"你父亲去得早,我原想着..." 祖母声音发颤,"总要给你挑个知冷知热的..."厅内骤然安静。
十五年前那场漕运事故,让殷璃若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二家宴暗涌为议婚事,殷家开了祠堂。
三牲祭品的香气混着檀烟,在祖宗牌位前袅袅升起。
"按旧例,嫡女出嫁该有七十二抬嫁妆。
"大伯殷承业展开礼单,"但璃儿情况特殊..."堂姐殷瑶突然轻笑:"三妹妹掌着三条商路,怕是看不上这些俗物吧?
"烛火映着殷璃若沉静的侧脸。
她正将金箔叠成的元宝投入火盆,火舌窜起时,照亮她腕间一串珊瑚手钏——那是去年从波斯商人手里拍下的珍品,价值半座茶山。
"我要潮州船坞。
"她突然开口。
满座哗然。
潮州船坞是殷家命脉,三十艘可载千石的宝船,能通南洋诸国。
"胡闹!
"二叔殷承嗣拍案而起,"那是祖产!
"殷璃若不急不缓地又添了张金箔:"再加泉州三处货栈。
"她抬眼看向族长,"换《海市图》。
"祠堂瞬间死寂。
《海市图》记载着殷家百年海外商路,向来只传家主。
三闺阁密谋夜雨敲窗,殷璃若的闺阁却亮如白昼。
十二扇琉璃屏风后,霜降正清点一匣子地契。
"姑娘真要带这些北上?
"小丫鬟指着其中一张,"这可是苏州最赚钱的绸缎庄..."殷璃若正在试嫁衣,金线绣的凤凰在她指尖下展翅欲飞:"带得走的都是死物。
"她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点猩红。
"姑娘!
""没事。
"她将帕子投入香炉,青烟升起时,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鹧鸪叫。
后角门处,谢无涯的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扎眼。
他指尖转着那枚墨玉棋子,脸上却没了往日的散漫:"你真要嫁?
"殷璃若将《漕运新策》塞进他手中:"新朝水师缺战船。
""我问的是你!
"玉笛"咔"地裂了条缝,"萧云铮在陇西...""他屠尽马匪三千,用的是我给的霹雳炮。
"少女忽然笑了,"这门婚事,本就是我向太子府递的投名状。
"雨丝突然变密,打湿了谢无涯肩头。
他低头看着掌心棋子——不知何时己被焐出裂痕。
西十里红妆出嫁前夜,殷家开了库房。
"南海珍珠十斛,西域玛瑙二十箱..."管家唱念的声音在颤抖。
这哪是嫁妆,分明是搬空半个殷家。
祖母亲自为殷璃若戴上赤金璎珞项圈,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海市图》你带不走,但这把钥匙..."铜钥匙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当年殷璃若父亲随身之物。
"你爹说过..."老人声音哽咽,"陆上生意交给你大伯,海上...留给你。
"院外突然马蹄声急。
霜降慌张跑来:"姑娘!
靖安郡王...郡王他...""不来了是吧?
"殷璃若平静地抚平嫁衣袖口,"北疆突发战事?
"小丫鬟瞪圆了眼:"您怎么知道?
"少女望向北方,唇角勾起一抹笑:"因为那批军粮...本该后日到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