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狗子。
青柳村最年轻的纸扎学徒。
师父林三槐总说我的剪刀钝得像猪骨头。
可他的剪刀能在红纸上走出血路。
王寡妇拍门时,我正在给纸人糊眼睛。
她头发沾着草屑,怀里的死孩子冻得发紫。
“求您……” 她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给囡囡扎个伴儿吧。”
林三槐坐在竹椅上抽旱烟,烟袋锅子敲着八仙桌。
桌面裂口里卡着半片纸蝴蝶,是三年前留下的。
我知道他在等。
等王寡妇把额头磕出血。
等油灯跳了三跳。
等窗外的槐树影爬在他背上,像口吃人井。
“去后院抱捆黄表纸。”
他终于开口,烟袋锅子按灭在铜盏里。
我转身时看见他袖口滑落,腕间旧疤像条死蛇 —— 那是赵家媳妇跳井那晚划的。
王寡妇跪在草席上哭,眼泪滴在死孩子脸上。
林三槐摸出剪刀,刀刃在油灯下泛青。
他先剪头,再剪手,最后剪小脚丫。
纸片子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骨头。
“得有活气。”
他忽然抬头,眼神像钉进我眉心,“去打盆井水。”
铜盆里的水映着他的脸,皱纹深得能藏住鬼。
我接过剪刀时手抖得厉害,这是他第一次让我碰 “阴活”。
“按住。”
他把死孩子的手按在黄表纸上,拇指碾出个血印。
我后颈窜起凉气 —— 那孩子手腕上,竟有圈暗红色勒痕。
像被人用井绳绞出来的。
剪刀下去时,王寡妇突然尖叫。
纸人脑袋滚到她脚边,眼睛竟糊着血痂。
“闭眼!”
林三槐低吼,袖口滑出半截符纸,“没完工的魂见不得生人!”
我捂住眼睛,指缝里漏出灯光。
听见他嘟囔着什么,像在跟纸人说话。
像在哄一个走丢的孩子。
“拿朱砂。”
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滴三滴在眉心。”
我摸到陶罐时,发现他指尖在渗血 —— 他用剪刀扎破了自己的食指。
血珠落在纸人眉心,突然爆出火星子。
“成了。”
他把纸人塞进王寡妇怀里,“抱回去供在窗台上,天亮前别回头。”
王寡妇浑身发抖,纸人的小褂蹭过我手背,竟有体温。
像刚从活人身上扒下来的。
后半夜起了风,纸扎铺的窗户哐当乱响。
我蹲在灶台前烧水,听见作坊里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