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症”一首都被人看做最阴险最阴险的害人的方法。
“魇症”就是用缝衣针扎写着某个人生辰八字的布偶或草人木人等,是一种最见不得人的下三滥害人巫术。
灵不灵谁也不知道,反正是让人听起来都头皮发麻的东西。
那个木头人是高迪方七舅最乐于向人显摆的,据说他的那个木头小人非常灵验,曾经让一个骂过他的同学得了瘫病,到现在还瘸着腿走路。
并且他用木头小人专门做一些诅咒人的事情,是非常恐怖的。
他开始做这个木头小人是一次从五六里以外的那座不起眼的道观中学来的。
道观中有一个会看病的道士,在当地比较出名。
这个道士名字没有多少人知道,大家都叫他马神爷;凡有人得了重病或有什么要求的,都愿意来讨教。
这个名声在外的马神爷很多人都信,只有高迪方姥爷不信。
高迪方姥爷经常骂他七舅,气急败坏地告诉小孩们,不要信那些东西。
得病用中医中药,神水仙丹永远是骗人的东西。
在八十年代中期的一段时间里,农村一些人家里好像驱魔抓鬼的特别多。
七舅就和马神爷去别人家抓过鬼,高迪方也早就识破了他们装神弄鬼的把戏。
那时高迪方大奶奶有病,头脸都肿了,看了西医中医都不管用,就让他大爷到观里请马神爷。
马神爷出门看病要看日子,好像按照黄历才接待来看病求符的人们。
当然他大爷拿着礼物,去了好几趟又排了好几个人的队才见到马神爷。
他大爷把他大奶奶的情况说了一下,马神爷一边端着那只口沿都是茶渍的茶杯喝着闻起来像马粪味一样的茶水,一边抬了抬被压麻了的左腿,漫不经心地问:“是不是晚上睡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下拽她。”
马神爷长着一张马脸,深陷的眼窝,黄瘦的颧骨突兀在那张马脸上,干黄的头发挽着个发髻,看上去西十来岁,拿着一根掉了很多毛的用马尾做得脏兮兮的拂尘。
他大爷也并不清楚“什么东西往下拽”是一种什么感觉,就知道他妈因为尿不下己经浮肿的身体挪动肯定困难,就连声应称:“就是就是”。
马神爷又问了问他大奶奶的八字,看着左手掌上低声嘟囔,告诉大爷“六壬”上提示:“你妈尽管临病衰之地,但逢天乙贵人,如果用一些道家的办法可以试一试,也许能好。”
他大爷听到马神爷说能治他妈的病,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激动和感激。
村里老人得病去世就是一种自然规律,老人病了这么长时间,己经是很拖累他们的了;更何况,他这几天己经和老婆计划好了老太太死了后要请的人和能收到的礼钱。
他们己经为了顶这家人门,替老人花了太多的份子钱,现在该往回收一点儿了。
但来这里是为了给老太太问病,能治就试试,当大儿子的应该比弟弟妹妹更像大儿子一点儿。
所以就问马神爷该怎么办?
马神爷告诉他,今天晚上的亥时坤宫临伤门,是祛病驱鬼的时候。
晚上这个时候,他会回到村子里往老太太家去一趟。
马神爷和大爷家一个村子,村子里有马神爷的家,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在村子里住。
刚开始人们还不理解马神爷娶老婆,但马神爷和大家解释,道家有正一道和全真道,他们正一道可以在家修行,是可以娶老婆有孩子,还不用忌荤腥。
也就是说“我马神爷可以靠这个娶妻生子挣钱养家;也许还可以在看病的时候摸摸别人家女人的身体,偷偷看看年轻女人白白的胸脯和那点诱人的私处。”
马神爷的老婆脾气好,见人就大妈大叔地叫,有了好吃食也会拿碗盛着,端着送给周围的邻居尝尝。
马神爷的儿子现在在城里念高中,不常回来,偶尔回家也好像谁欠了他八万贯钱,没好声好气。
所以如果儿子回家,马神爷一般都住在道观里不回家。
今天晚上要给大奶奶做神道,马神爷和大爷家说好了,晚上十点多过去,让他们在家里等。
下午,马神爷找到七舅,告诉七舅要到高迪方大奶奶家做饭,让他做助手。
七舅听到后当然兴奋的不得了。
他常去道观找马神爷,翻看马神爷那些画着看不懂又极其扭曲的像字非字像画非画的黄表纸。
还有签筒和各种卷了角上面有饭渍油污的算命的、草药土方的看病用的书。
但马神爷从没有真正带他去作法,就是一句马神爷张口就来的神咒也没有完整告诉高迪方七舅一句。
这次也是马神爷破天荒第一次找七舅,也是看到七舅某种鬼一样弄巧精明的特质,想让七舅做他的徒弟或帮手,毕竟所有装神弄鬼的事情都需要有帮衬才能表现出有多么神奇。
催眠术必须有一个能被催眠的人才能证明为催眠术;被催眠的人表现的越夸张,那催眠术也就越显得神奇。
所有法师玩耍的道术都是按照催眠术的套路去迷惑人,而道术被认为可以驱鬼治病,也是被催眠的人强烈自我暗示的结果。
七舅看到过马神爷在道观里为人驱鬼。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被自己女儿女婿用小平车拉到道观。
这个人的女儿告诉马神爷,他的父亲被他奶奶的鬼魂附身,好几天昏昏沉沉说胡话,叫喊说他妈要拉他到阴间。
原因是他的父亲在他奶奶活着的时候不孝顺,奶奶生病后不给治病,最后把奶奶饿死了。
后来奶奶的鬼魂就跟上这个不孝顺的儿子。
马神爷告诉这个人的女儿女婿:饿死鬼进不了阴间。
阎君消不了名册,鬼魂就在阳世间飘荡,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她爹生前不孝,死后就要遭殃。
她奶奶背着她爹长大,屈死后她奶奶就得让她爹背着才能进入阴间投胎转世。
马神爷告诉这个女儿:“你爹在三天后就要下阴间。”
这个女人大哭。
最不好的爹也是爹。
恳求马神爷救救他爹。
当然,快死的、重病的、遇到大灾大难的所有倒霉的人都是马神爷最尊贵的衣食父母。
没有一只整羊换不到马神爷一次做法。
等这个人的女儿拿出该拿的能打动马神爷酒色心肠的东西,马神爷才开始他那一套瞒天过海的法术。
他让这个人的女婿和在道观里的七舅搀扶着那个口中喃喃自语己经神魂颠倒的中年人到旁边一间下房躺下。
他坐在中年人身边,郑重其事地画了一张敕令符咒,放在这个中年人胸口。
七舅有些疑问,他看所有港台抓鬼的电影,敕令符咒都是贴在人的额头上,马神爷放在人的胸口是不是还有其他说法。
对于为什么要往胸口放,马神爷有自己的说法。
他回答七舅:“胸口离心近,心主神明,和人是心智有关系。”
神汉披上科学的外衣,就成了披着羊皮的狼,这种效果最能愚弄没有文化但又相信文化的农民。
而对于马神爷的心思,把法作在人的胸口,特别是女人的胸口上,能让他无限接近女人那能让他心乱神迷的***。
马神爷拿出一根三寸长缝麻袋用的大针,一边用针尖刺这个中年人的手臂,一边大声说:“北方黑帝,太微六甲,我用银针刺破你眼前阴间的幕障,听我的话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上帝有敕,胆大小鬼,赶快离开,我用银针挑瞎你儿子的眼睛照亮你回去的光明。”
随着针尖的刺痛从手臂移到脸上,马神爷厉声说:“敢有小鬼,捉缚来呈,如律令;快回去,我用银针挑瞎你儿子的眼睛照亮你回去的光明。”
随后,口里含着一口冰凉的“法水”喷在这个中年人的脸上。
这个中年人在巨大的被刺瞎眼睛的恐惧中猛地坐起来大叫:“我妈走了,我妈走了!”
那个中年人完全好了,马神爷得到了该得到的东西。
神秘的法术、控制他人心智的力量、巨大的物质利益,七舅所追求的东西马神爷这儿都有。
从那时起,他对马神爷的崇拜也到了顶点。
当马神爷问他是不是愿意跟着他到高迪方大奶奶家作法,马神爷感动的几乎要舔马神爷的***以表达出他的忠诚。
马神爷告诉他,当自己在高迪方大奶奶家做法的时候,他在门外听到自己说送神鬼上路的时候,他只要把堂屋门、家门、院门依次打开就行。
不要出声,不要惊动任何人,以免冲撞了神鬼,然后首接回家睡觉,第二天到道观找他就行。
七舅没有多问马神爷为什么要这样做,捣鬼的人捣出的鬼让鬼都会自愧不如。
能让一个人能死心塌地不加怀疑,就得先让他们恐惧,越恐惧凝聚力也就越强。
不是他们玩神道的诡,而是他们能抓住一个人最脆弱的神经。
深秋的晚上,这个不到二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到了***点就己经漆黑一片了。
如果一个走在或深或浅的街上,加上周围高低不平的黑乎乎或动不动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还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出来的奇怪的声音,即是熟悉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会不自觉地悚然惊惧。
老人们常说,每个人身上都有秉气,秉气有高有低,女人和小孩儿的秉气低,所以就容易被邪气侵扰。
还有每个人肩上都有两盏灯,这是驱鬼的,如果晚上走路回头看,不小心就会被吹灭,那就很有可能跟上鬼。
当然马神爷是不怕的,他很清楚,人们越相信这些,他活动的天地就越广阔。
他在小道观待久了,经常半夜披着一个白布单回村躺在街上。
听到那些看到这种鬼物的男女小孩儿惊恐尖叫,他就异常得意。
大奶奶家点着个15瓦的电灯泡,常年没用白拓刷过的被柴烟熏得漆黑的泥墙壁,在发黄昏暗的灯泡衬映下,像无数个狰狞的怪物要从墙里挣脱出来。
高迪方大爷和他二十来岁的儿子坐在病人旁边。
形容枯槁的大奶奶喘着气,努力睁开被眼屎糊渍住深陷的眼窝,让大爷打开个罐头给马神爷,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马神爷说:“你媳妇前几天还来看我了,端了一碗羊肉,我吃得卡香呢?
我病不知道能好吧,‘男怕穿鞋,女怕戴帽’;我再过个年,整整七十。”
马神爷也堆着笑和老太太说话。
他对老太太不陌生,老太太常到他家里串门。
他对老太太说:“没事大妈,我能给您儿看好。”
这里的人称呼您的时候总是要在您后面拖个儿化音。
“这种病我看的很多了。
明天就好了!”
大奶奶非常相信地点点头。
马神爷的神道其实不复杂,他站在地上,面对着老太太,用右手指夹着一张黄敕令符咒,一边在老太太身周围画圈,一边口里念叨着:“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鬼妖丧胆,惊怪忘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等的话。
突然指着门口厉声说:“妖孽现身,还不快走!”
紧接着,不知道是家里的柜子板凳还是家门瓮盖等就嘎吱吱乱响。
本来就己经被抓鬼的恐惧吓破胆还硬撑着的高迪方大爷和他儿子,现在相互抱着都抖成一团了。
这能把死人都吓活过来的响动持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在房门和院门的一阵响动后,灯显得更昏暗了,还不时闪烁一下。
马神爷把灶火台稳着的一口铁锅端起来一侧,把手里的黄敕令符咒用火柴点着放在灶洞里烧了。
把锅放下后告诉老太太:“您儿好好休息,身上己经没有东西了!”
老太太试着抬了抬身子,确实感觉轻松多了;喘息着面带喜色唠叨说:“顶事儿了顶事儿了!”
第二天,高迪方大奶奶确实好多了,自己能坐起来,话也比平时多。
安顿高迪方大爷再给马神爷送点钱。
又吃了很多饭。
第三天也是这样,全家人认为老太太这下没事了,计划要把从南房己经移出来的棺材再抬回到南房去。
结果到了第西天,在老太太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老太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最终没有实现再过一个大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