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斯亚学院的喷泉溅到我鞋面上时，苏白薇正用湿巾擦碰过我的手。妹妹别介意，
我有点洁癖。她笑得温柔，周围同学纷纷夸赞她优雅知礼。我低头看着鞋面泥点，
想起昨晚偷听到她跟父母的电话：乡下丫头也配姓沈？家产她想都别想！后来校庆典礼，
她当众背诵整本《女则》彰显才女风范。校董带头鼓掌：沈先生，
您这位养女真是大家闺秀典范！我父亲含笑点头，
而我在台下翻完了遗嘱公证书的最后一页。当苏白薇得意地亮出伪造的股权转让书时，
我身后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开保险栓声。大小姐，保镖队长向我躬身，
老爷子遗嘱补充条款第三条：持蓝绣球标本者，继承沈氏全部决策权。
我笑着举起手中标本：姐姐，你猜标本藏在哪本《女则》里？
圣斯亚学院的喷泉池修得像个暴发户的梦，水柱恨不得戳到天上去。
冰凉的泥点子溅在我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面上，洇开一小片难看的污渍时，
苏白薇正好抽出一张带着淡淡香气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刚才被我“不小心”碰到的指尖。
“妹妹刚从乡下回来，可能还不习惯这里的规矩，”她声音温温柔柔，像裹了蜜糖的刀，
周围几个簇拥着她的女生立刻投来鄙夷又了然的目光，“别介意呀，我这个人，
就是有点小洁癖。”她说完，冲着那群跟班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无奈和包容的浅笑。
立刻有人接腔：“薇薇你就是太讲究了，跟某些人可不一样。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身上那套明显不合身、像是临时从仓库翻出来的圣斯亚校服裙。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鞋面上那点碍眼的泥污。昨晚，
沈家那间豪华得像宫殿却冰冷得像停尸间的书房外，我听得清清楚楚。苏白薇，
这个顶替我身份在沈家锦衣玉食了十八年的假千金，捏着手机，声音甜腻却淬着毒。“爸，
妈，你们真要把她写进族谱？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乡下刨土的，也配姓沈？沈家的家产，
她想都别想！”电话那头模模糊糊的应和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沈家派来接我的司机老刘，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
加长的黑色轿车驶离那个破败的、弥漫着牲畜粪便和廉价油烟味的小镇时，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二小姐，先生和夫人……他们很忙。
大小姐她……脾气是娇惯了些，您多担待。”担待？我扯了扯嘴角，
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越来越繁华的街景。担待她鸠占鹊巢十八年？
还是担待她此刻恨不得用湿巾擦掉一层皮的嫌弃？泥点子在粗糙的鞋面上，像一块丑陋的疤，
提醒着我与这个金玉其外世界的格格不入。沈宅坐落在半山腰，像一头盘踞的巨兽。
管家王伯领着我穿过能跑马的花园，走进那扇沉重的雕花铜门。空气里是好闻的香氛味道，
混合着昂贵木材的气息，却莫名让人窒息。“明玥回来了？
”一个保养得宜、穿着真丝家居服的女人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语气带着刻意的热络，
眼神却像扫描仪，挑剔地掠过我的头发、皮肤、衣服，
最后定格在我脚上那双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格格不入的旧鞋上。她是沈夫人，
我生物学上的母亲，周雅。她身后跟着一个气度沉稳的中年男人，我的父亲沈振邦。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寻找什么熟悉的痕迹，
最终化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失望。“嗯，回来就好。房间给你准备好了，
缺什么跟王伯说。”声音平淡得像在吩咐下属处理一份文件。苏白薇像只轻盈的蝴蝶，
从周雅身后飘过来，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在周雅和沈振邦视线所及的角度。
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僵硬和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抗拒。“妹妹，欢迎回家！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她笑容灿烂，眼底却一片冰冷。
我的房间在走廊最深处，宽敞，豪华，但透着一股没人住过的清冷。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后花园，一丛丛蓝得妖异的绣球花开得正盛。苏白薇倚在门口，
脸上那层假笑剥落得干干净净。“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这家里的一切，从名字到身份，再到以后每一分钱，都是我的。你？
不过是他们为了面子不得不捡回来的垃圾。安分点，还能赏你口饭吃，否则……”她没说完，
只是冷笑一声，转身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我看着窗外那片刺目的蓝绣球。蓝绣球，沈家已故老夫人，我那位从未谋面的亲祖母，
生前最爱的花。也是她遗嘱里，那个被所有人忽略、却可能改变一切的关键信物所在。
圣斯亚学院的日子，是苏白薇精心为我准备的“下马威”连续剧。
我的课本会“意外”出现在垃圾桶；午餐盘里被倒入黏糊糊的酱汁；走在走廊上，
总有人“不小心”伸出脚绊我。每次，苏白薇都会适时出现，温言软语地“解围”，
收获一片对她善良大度的赞叹，以及对我不识好歹、粗鄙不堪的鄙夷。“哎呀，
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又一次扶住差点被地上突然出现的墨水滑倒的我，
语气充满担忧，手上却暗暗用力掐着我的胳膊，“快，我陪你去清理一下。
”周围的目光像针，扎得人生疼。我挣开她的手，没看她瞬间阴沉的脸色，
径直朝洗手间走去。冰冷的水冲在手上，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却难掩精致的脸。这张脸，
和周雅年轻时有五分相似，却成了苏白薇最大的心病。“装什么清高？
”一个刻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苏白薇的头号跟班，李沫沫。她抱着胳膊，斜眼打量我，
“薇薇姐对你那么好，你摆张臭脸给谁看？乡下人就是没教养！”“就是，
”另一个跟班陶琴帮腔，“看她那穷酸样，估计连《女则》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还妄想跟薇薇姐争？薇薇姐可是能把整本《女则》倒背如流的才女！”《女则》？
我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透过镜子看向门口。苏白薇正站在那里，
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委屈，仿佛在说“看吧，我也管不住她们”。
她确实把《女则》背得滚瓜烂熟，
那是她讨好周雅、在名媛圈里树立“大家闺秀”人设的重要道具。周雅是旧式家族出身，
最吃这一套。“是吗？”我转过身，声音不大，却让洗手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我看着苏白薇，
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姐姐这么厉害，
那知道《女则·内训》第七章第三小节讲的是什么吗？”苏白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背《女则》是为了表演，为了得到夸奖，谁会去细究里面那些枯燥的章节？她张了张嘴，
没发出声音。我走近一步，清晰地说：“讲的是，‘妇人无私货，无私蓄，无私器，
不敢私假，不敢私与’。姐姐背得这么好，想必沈氏集团转到你名下的那百分之五的股份，
一定不是‘私货’吧？”这是我昨晚黑进沈氏集团一个疏于防范的次级服务器时，
意外发现的一份加密草稿文件标题。虽然内容没看到，但标题足够了。
苏白薇的脸“唰”地白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李沫沫和陶琴也愣住了。
“你…你胡说什么！”苏白薇强作镇定，声音却有点发颤。“是不是胡说，查查不就知道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从她们身边走过，留下死一般的寂静。鱼儿，咬钩了。
校庆典礼是圣斯亚一年一度的重头戏。巨大的礼堂座无虚席，衣香鬓影，政商名流云集。
沈振邦和周雅坐在前排贵宾席，脸上带着矜持得体的笑容。聚光灯骤然打在舞台中央。
苏白薇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长发挽起，插着一支碧玉簪，亭亭玉立，
宛如画中走出的古典仕女。她手持一卷装帧精美的《女则》，姿态优雅地朝台下鞠躬。
“今日有幸，为诸位师长、同窗诵《女则》，明女德，
正己身……”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温婉动人，字正腔圆。她开始背诵，
流畅无比，抑扬顿挫，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每一个眼神都传递着温顺与恭谨。
礼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她这完美的“才女”形象所吸引。周雅眼中满是骄傲，
沈振邦也微微颔首。当苏白薇以一个完美的收尾姿势结束背诵时，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经久不息。“好！真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头发花白的校董激动地站起身，对着沈振邦夸赞，
“沈先生，您这位千金，德才兼备，实乃我圣斯亚之光啊！”沈振邦含笑致意，
周雅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掌声如潮水般包围着舞台中央的苏白薇，
她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荣光，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台下角落里的我，
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胜利者的怜悯。聚光灯的光晕在她精致的发簪上跳跃，像为她加冕。
没人注意到，在台下最不起眼的阴影里，我正低着头，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亮我平静的脸。
屏幕上不是社交软件，不是游戏，
解析的加密PDF文件——《沈氏集团创始人沈林芝女士遗嘱公证书最终补充修订版》。
我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补充条款一：孙女沈璃曾用名苏明玥年满十八周岁后，
氏集团百分之十五股权及瑞士银行保险箱密钥…补充条款二：若继承人在沈家遭受不公待遇，
经三位遗嘱执行人身份保密共同认定，可提前启动特别托管程序，
冻结沈振邦夫妇名下所有沈氏股权行使权…补充条款三：最终决策权归属凭证，
为沈林芝女士亲手压制、标记的蓝绣球干花标本。持此标本者，
拥有沈氏集团重大决策一票否决权及最终决定权。
标本存放位置：…文件末尾的电子签名和公证钢印清晰无比。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跳动，
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祖母沈林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