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的黑暗中,妻子的声音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三年后,我发现妻子爱上了别人,我却无力阻拦。
直到我重新苏醒恢复身体再次站起,她却倒了下去。
这一次,轮到你了。
病房中我静默无声地躺在床上,植物人的我已经躺了三年之久。
三年来我连眼皮都无法动弹,意识始终置身于寸尺之间,周遭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但我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别人对我身体的触碰,只是不能回应。
很久没来看望我的妻子,刚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走进卫生间。
她不知道的是,三年静默让我的听觉额外发达,我清晰地听到她正对着电话中一个男人述说着曾经属于我一个人的柔情。
愤怒与悲凉充斥着我的大脑,又被无法这句动弹不得的身躯时刻提醒着我无可奈何。
十七年的感情,我又是为了救你而伤,你却转头抛下了我与别人暧昧,那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又会如何?我简直不敢想象。
无以言表的凄凉让我熄灭了三年来坚持的希望,我放弃了在漆黑中对抗那一直拉扯着我灵魂的力量。
带我走吧。
我在心底默默地说,如果真的有接引灵魂的使者,我跟你走。
过去三年中,心脏监测仪上的波形和滴答声一直是我孤独世界里的不变旋律,平稳而连绵。
然而,就在刚才,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变得微弱,几近消失。
紧接着,走廊远端的医生办公室附近有一阵尖锐的警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医生和护士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能听到他们熟练地在调整着什么仪器的参数,也听见小护士报告线路连接正常。
心跳正在减弱,快准备除颤器!医生的声音透着紧迫,他们之前用简短有力的语言催促着,他们正在为了抢救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而努力。
当然,除了房间里的我。
听着医生护士的混乱与焦急,感受着他们对我的生命的重视与不舍。
然而,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如同发生在另一个维度般遥远,我唯一清晰的感知,只剩下那逐渐微弱的心跳声,像是潮水般缓缓退去,带着我沉入一片寂静无垠的深海。
是的,我是植物人。
三年前,与妻子逛街,我去买她最喜欢的芒果奶昔,回来时远远就看到楼上的霓虹灯慢慢倾斜。
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把她推开,自己却被砸成了植物人。
那一刻我的脑海中还在感谢上天让我来得及救下我挚爱的妻子。
真的太好了,幸好能赶上。
我在医院的病房里躺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来,我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漆黑。
时间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概念,唯有妻子那温柔的声音才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每一天我都告诉自己:别放弃!如果我这样离开,柔弱善良的妻子如何能受得了?你一定要重新站起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考验,苦尽甘来的幸福才更值得珍惜。
这些话,每一天我都要无数次提醒自己。
因为我也真的好怕,好怕这寂静的黑暗深渊将我吞噬。
一个灵魂被困在不见五指的寸尺之地,真的比坐牢恐怖。
光是这份压迫感,就足以令人崩溃窒息。
幸好,妻子的身影如同守护天使一般,每日不离我的床边,细心照料着我这个植物人的丈夫。
她细心地为我擦拭身体,不厌其烦地为我***身体以防止肌肉萎缩。
她也会抵在我额头轻轻呢喃,讲述着我们自幼相识的那些点点滴滴,不断祈祷我快点苏醒。
她不知道的是,尽管我被困在僵直的樊笼之中,我的意识却从未离开。
我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的一切声音,从医护人员的交谈、设备的嘀嗒声,到病房门外偶然传来的笑声。
每当她的手轻轻抚摸我的手臂,每次她在我的额头上轻吻,我都能感受到那份温暖和爱意,只是无法回应。
然而,妻子来看我的次数开始变得寥寥无几,访问的间隔也越来越久,使得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各种猜疑与忧虑。
我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我们家庭的储蓄耗尽了,迫使她必须出去工作。
在我发生意外之前,我们还算颇有积蓄,我们之前创立的公司规模不算大,但即将上市的一项专利技术前景大好。
但毕竟维持一个植物人状态的开销很可能是个无底洞,莫非是这个原因让我们的家庭财务吃紧,她是否因此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处理公司业务?亦或是……还有个念头在我心中盘桓,我始终努力驱逐这个念头。
但不得不说,我害怕。
直到妻子最后一次来看我,我听到了她电话中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
妻子躲进了洗手间,那一刻我痛恨病床三年带给我异常发达的听觉。
那天的她没有如以往般与我额头相抵述说衷肠,却在卫生间对着电话发出娇羞妩媚的笑声。
那轻盈愉悦的笑声,每一声都如千钧之重狠狠砸在我心房,将那里原本无尽温暖的爱意砸出不断蔓延的裂纹。
在无边黑暗包裹的三年来,我也从未感觉到如此寒彻骨髓的冷意。
莫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溺,仅剩下那可以运作的大脑也陷入停滞。
我不明白为什么妻子会在此时如此对我。
在因救她而重伤时,我没有如此想过。
在如同一具尸体般无法睁眼的三年来也从未如此想。
可忽然,一种委屈与不甘的情绪将我裹挟。
为什么?她会如此对我?怒意灌顶那一刹那,我几乎忽视了无法动弹的身体,只想冲过去向她怒吼出我的绝望与不忿: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为了救你才成了这幅样子?然而现实太过残酷,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身体的无动于衷生生平息了我沸腾的怒意,只留下无可宣泄的绝望与无助。
这无助提醒着我:是的,她放弃了我。
是了,我已经是连眼皮、手指都不能驱动的废人,我凭什么还要去拖累她这个青春丽人的余生?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只剩下不能自主的呼吸了。
这口气,更像是在嘲笑我的无力,它轻轻起伏,仿佛在笑我的无能,笑我只能静静的看着生命是如何缓慢地流逝而去。
如今的我,对她而言,恐怕早就没有了恩爱的情谊,只剩沉重的负担了。
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我并非在害怕死亡,否则三年前也不会为了救下妻子被掉下的霓虹灯砸成这样。
可当我意识到她不再爱我,她爱上别人了,那些十几载的相守与相望都已化为乌有,那些从儿时就深深刻印进我心底的甜蜜与温暖、柔情与期盼,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那是一种心脏被生生抽离的痛楚,无法言喻,只在我无力挣扎的意识中缓缓蔓延,片刻不息。
心中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飘散。
曾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勇气,沉沦在黑暗之中,无力地等待时间的尽头,等待着永远的解脱。
猛然发现我能看清周遭时,我诧异的看着下方病房内的几个医生和一具插满管子的身躯。
看清床上那人的脸时,我想我应该是死了。
因为那人的脸就是我自己。
就这样愣愣地飘在空中半晌,我才接受了自己死去的现状。
除了接受外,又能怎样?即便我现在活过来,我要面对的,只不过是另一种不能承受的痛苦吧。
我猜,马上就会有阴司鬼吏牛头马面来带我去地府,又或者是死神使者接引我去冥界吧。
可笑的是,我都已经成鬼,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归阎王管,还是归上帝管。
我静静地等待了一整天,等待着我的人生真正划伤终结的最后一步。
可我不曾看到任何所谓的亡灵引渡者来寻我。
在听到次日医生查房时说的一句:病人生命特征微弱,我们已经尽力了,只能尽量延长他的时间了。
我才明白,原来我的身体还未完全死去,怪不得连个引渡亡灵的使者都不来。
既然还有一点时间,那我就再看看这个世界当做告别吧。
只是医院里飘荡半天,都没看到妻子的身影。
我仿佛毫无重量地从医院飘然而出,顺着熟悉的记忆回到了家——那个曾给我和我妻子无尽温暖的家园。
家中的家具摆设仍然保持着原样,每一件物品都还在它们应在的位置,沙发、茶几、电视柜,无不承载着过往的记忆。
只是,如今这一切明显凌乱了很多,与从前的井然有序截然不同。
沙发上散落着几件衣物,仿佛是妻子匆忙更衣后随手抛落;茶几上堆放着未曾整理的杂志和遥控器,电视柜上的灰尘也似乎积攒了几日未有人擦拭。
从前一天要收拾八遍房间的妻子,竟能接受家中如此乱,实在难以想象。
就在我诧异之时,妻子回来了。
她边开门边打着电话,像是在跟公司的助理交代工作。
看来,我的情况稳定了,她也没必要守在医院。
其实心底还是有些隐隐作痛的。
换做三年前,她一定会整夜守在我身边,这就是久病床前无贤妻吧。
我静静地看着妻子换鞋后将包随手扔在沙发,又回卧室换了睡衣洗了澡,最后躺在床上把玩手机。
心中忍不住叹息,妻子的变化真的好大。
看来,这些年让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做那个精致生活的女人。
一念至此,对妻子的那份不甘竟减弱了几分。
再次清晰地看到这张深爱过的精致俏脸,我心中五味杂陈不住翻涌。
怪她放弃我吗?可她也悉心照顾躺在床上的我三年之久。
怪她变心吗?丈夫植物人康复无望,她也才不到 30 岁年纪,还有大好青春,当然可以追求幸福。
总不能下半生就守着我这个无底洞的废物老公过一辈子吧。
只是我不懂,既然想放弃我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医生拔管子?甚至,她可以亲手拔了我的氧气管,让我就这样死去不好吗?还是她觉得背负着放弃救她的丈夫压力实在太大,才一直苦苦支撑?我脑海中的思绪正在肆意生长时,妻子看着手机嫣然一笑,我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便飘过去。
果然,妻子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男人的朋友圈。
朋友圈中的照片是一个男人坐在午夜的桥边喝着啤酒。
男人才更了解男人,这种看似深沉的照片,不过是那些假装格调的人才会拍出来秀给别人看的。
照片上的男人不羁中又像是在沉思,啤酒罐轻轻触碰着他的唇边,仿佛在述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午夜的桥,孤独的影,看似深邃而充满诗意,仿佛一位艺术家在用镜头捕捉灵魂深处的寂寞与对世界的无声***。
然而,男人才更了解男人。
我一眼便能看出,这看似不经意的摆拍下,不过是想秀出一种人设,用包装的格调和与众不同来吸引别人眼球的幼稚手段。
在男人的世界里,这种展示的方式是在学生时代惯用的招式。
成年人在快节奏中不会用这种方式寻找存在感。
即便是孤独,成熟的人也只会独自品味孤独,而非展示给旁人。
我想,睿智的妻子不会看不出这么虚假的手段吧。
可看到妻子愉悦的目光,我只能再体会什么叫剜心之痛。
妻子忽地想起什么,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个问题:如何与植物人的丈夫离婚?看到这些,灵魂体的我竟然还能感受到心脏处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在眼眶溢出,我竟不知道鬼魂也能哭泣。
李小萌,你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吗?我就这样任由痛楚吞噬,我想:痛吧,越痛越好。
等这痛楚到了最大,我就能毫无留恋的离去了。
这辈子,不,来生再也不要让我遇见你。
一连几日,我飘荡在妻子身边。
我看着她处理公司事务的同时,不时的与那个陌生男人电话聊天。
从他们的聊天内容,拼凑出他们认识的过程。
那男人应该是一个同行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一次招标会上竞标的对手。
妻子带着我们公司的专利优势拿下了那个项目。
招标会结束返程路上,妻子的车被追尾撞得有点严重,是这个男人顺路将妻子捎回。
之后,男人得知我成了植物人卧床不起,便经常与妻子联系,还曾以缓解压力为由邀请妻子一同去往外地参加一个峰会。
说是参加峰会,最后完全成了一场异地旅行。
怪不得那段时间妻子都没来看望我。
次日,男人邀妻子共进晚餐。
我就那样飘荡在妻子身侧,看他们眼神中的情意绵绵。
餐桌上,暖黄色的烛光柔和地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菜肴精致摆放中,但我注意到一道菜,蜜饯三文鱼。
妻子向来厌恶鱼的味道,闻到就会想要呕吐,所以从前与我共餐时她从不允许我点鱼类相关的菜。
现在,她为了面前的男人,竟然愿意忍让到这种程度,念及此又是不住的酸楚,让我恨不得将餐桌掀翻。
所以,一个女人说的不能做什么,只是分对谁,是吗?遇到她认为对的人,就没什么是不可以不允许的事了?所以,我这个青梅竹马二十载的爱人,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并不是那个对的人。
多可笑啊,你太可笑了,你就是个笑话,楚然!温馨的氛围中,妻子向他吐露了她正委托律师办理与我离婚的事宜。
我看到那一瞬间,男人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悦,而妻子对他的温柔微笑再次让我万箭穿心。
随后,他优雅地换坐到了妻子的身边,似乎满是关心与爱护。
他轻轻地揽住了妻子的肩膀,而妻子也在他的温存中慢慢依偎过去,仿佛找到了久违的慰藉。
看着他们含情脉脉的对视,与餐厅浪漫温馨的背景是如此和谐,而我却只能作为一个无形的旁观者,见证着我的世界在悄然改变。
看着这一幕,我的灵魂感到了极度的悲愤和挣扎,却无法在他们的世界里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忍继续看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灵魂带着沉重的心情飘出了那个充满温馨而又痛苦的餐厅,在城市的夜空下徘徊,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许久后,我看到妻子从餐厅走出,开车离去。
沉痛的心情让我没有选择跟上去。
一个意外的声音打破我沉浸的哀伤。
那男人从餐厅走出时打着电话,放心,李小萌已经完全信任我。
她刚跟我说已经委托律师提出离婚。
只是她老公是植物人,程序上会麻烦不少,需要先放弃她老公的监护人身份,让她老公亲属接任监护人,才能向新的监护人申请离婚。
其他的见面说,你先来接我。
脑海里像是一记闷雷炸开。
十几分钟后,男人上了一辆马萨拉蒂副驾,开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女人递给男人一支烟,开口问:你泡妹的手段不行了啊,宋均。
这个李小萌都三个月了还没拿下。
宋均接过烟点着,脸上轻蔑又带着一股子骄傲地吐出一口烟。
我是没打算上手段。
我只是表露出一点对她有意思,她就自己贴上来的。
这种女人,根本不用我主动。
说完,宋均狠狠吸了一口烟,说:让她自己主动靠上来,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她的防备心。
慢工出细活。
来人轻嗤一声,说:万一哪天她老公突然醒了,你就白忙活了。
赶紧搞定李小萌,以免夜长梦多。
李小萌离婚的事已经走流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