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像稀释的鲜血,涂抹在盘山公路和那所孤零零的山区学校建筑上。
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这所待了一天的“研学基地”——它据说是某个废弃教会学校改建的,
主楼有着尖顶和彩窗,像一座沉默的教堂,矗立在荒凉的山巅。
亲戚们嘈杂地涌上那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巴士,
带着一天游玩后的疲惫与迫不及待下山的松弛。陈默跟着母亲,随着人流往前挪。
心里那点莫名的、细微的不安,像鞋子里一颗看不见的沙砾,一直在摩擦着他的神经。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地方过于安静,连鸟叫都稀少,
那三个负责接待和照顾他们的工作人员——两个自称姓李和王的中年男人,
以及一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被称为“张姐”的女人——他们的热情总让人觉得浮在表面,
像一层薄油,遮住了底下看不清的东西。车来了两辆。
一辆车头的电子屏滚动着“下山专线”,另一辆则显示“返回校区”。人群自然分流,
大部分亲戚嚷嚷着快下山去找预订好的农家乐,涌向了“下山专线”那辆。陈默和母亲,
还有另外几个走得慢的亲戚,则被李姓男人自然地引导着,走向了“返回校区”的车。
“等等,我们不是要下山吗?”陈默忍不住问了一句。李姓男人脸上堆着笑,
指了指站牌:“小哥看错了,这边是回学校临时休整的,有点手续没办完。下山是那辆。
”他指向那辆已经坐满了大半、显得热闹非凡的车。陈默皱眉,
他明明记得刚才看的不是这样。但母亲拉了他一把:“听安排吧,可能真有点事,
快点弄完我们坐下一趟。”就在他们踏上这辆“返回校区”巴士的台阶时,
陈默无意间瞥了一眼站牌。奇怪,就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
那站牌上“返回校区”和“下山专线”的字样,仿佛水中的倒影被搅动了一下,模糊了一瞬,
又立刻清晰。是他眼花了吗?一种更强烈的不适感攫住了他。车子发动,
不是驶向蜿蜒的下山路,而是绕着学校前面的小广场,划了一个诡异的弧线,
又稳稳地停回了学校门口。“怎么回事?”车上的人都骚动起来。司机,正是那个王姓男人,
他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种程式化的笑容:“接到通知,下山路段临时有塌方,
为了大家安全,今晚请在学校暂住一宿,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食宿。”抱怨声、疑惑声四起。
但窗外,天色正迅速暗沉下来,山风也开始变得冷硬。无奈,人们只得下了车。
陈默在下车时,看到那辆载着大部分亲戚的“下山专线”巴士,正缓缓驶出校门,
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路拐角。他心里空了一下,仿佛某种联系被硬生生切断。学校的主楼,
那个像教堂一样的大厅,被临时布置成了休息区。穹顶很高,
彩绘玻璃在内部灯光的映照下投射出诡谲的光斑。长长的木桌椅被搬来,
提供了一顿还算热乎的晚饭,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白天。一种压抑的、等待的寂静弥漫开来。
张姐和两个男人忙前忙后,安抚大家,分发毛毯,解释说通讯信号塔可能受了影响,
电话打不通,让大家稍安勿躁。他们的照顾依旧无微不至,但陈默注意到,
李姓男人的眼神偶尔会掠过人群,带着一种审视,像屠夫在打量圈里的牲畜。饭后,
人们三五成群,或靠在椅子上打盹,或在大厅里漫无目的地踱步。陈默也起身闲逛,
试图驱散心头越来越浓的寒意。他走过一条安静的走廊,
发现张姐正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后走出来,看到他时,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
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同学,这边是办公区,休息请回大厅哦。”那瞬间,
陈默捕捉到门缝后一闪而过的景象,那不是简陋的办公室,似乎……很精致?
疑心像藤蔓一样疯长。他假装返回,却暗中留意。晚些时候,
趁那三人似乎都在大厅另一头忙碌,他拉上母亲,又叫上两个同样觉得不对劲的年轻表亲,
悄悄溜到了那条走廊。那扇小门虚掩着。推开后,是一条狭窄向下的楼梯,通往地下室。
与上面简朴甚至破旧的风格截然不同,地下别有洞天。
他们仿佛闯入了一个隐秘的、奢华的巢穴。首先是两个男人的“寝宫”。巨大的雕花木床,
铺着锦缎被褥,墙上挂着拙劣却充满权力欲的“帝王”画像,画像上的人穿着戏服,
赫然就是李和王的脸。旁边的小餐厅,红木桌上还残留着酒肉,银质餐具闪闪发光。
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正跪在地上擦拭着什么,看到他们,惊恐地低下头。他们继续探索,
发现了一个极其宽敞的房间。就是这个房间,让陈默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房间地面布满了一个个整齐排列的方形凹槽,每个大约一立方米,像某种残酷的种植坑。
借着手电筒的光,可以看到凹槽内壁是暗红色的、凝固的、厚厚的血痂。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个凹槽里,都竖着一块小木牌,上面用同样暗红色的字迹,
写着同一句话:“我违背了原则。”密密麻麻,一眼望去,不下三十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铁锈与***混合的甜腻气味。“原则……什么原则?”母亲的声音在发抖。
陈默猛地想起了关于这所学校的一个模糊传闻,据说最初建立这里的是一个极端教派,
强调某种绝对的“纯净”与“奉献”……难道……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鼓掌的声音。
李、王、张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堵住了他们的退路。张姐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狂热和怜悯的表情。“看来,
有客人提前参观了我们的‘净化池’。”李姓男人慢条斯理地说,“既然看到了,也该明白,
为什么那辆车会把你们送回来。”“下山的路没有塌方,对不对?”陈默厉声问。“聪明。
”王姓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让你们安心留在这里的借口。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们,山下那个必经的小镇,
刚刚发生了燃气爆炸,桥也断了,你们那些先走的亲戚,
恐怕……”母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陈默却瞬间明白了。全是谎言!小镇出事是假,
目的是让他们绝望,断绝下山的念想,乖乖成为待宰的羔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表兄颤声问。张姐走上前,声音轻柔却如同毒蛇吐信:“遵循古老的原则,
洗涤世间的污浊。我们需要最纯净的‘材料’——活人的大脑用于思考‘真理’,
完整的肠子用于承载‘奉献’。”她指向那些凹槽,“这里,就是进行‘神圣压榨’的地方,
剥离肉体的累赘,留下精华。能成为原则的一部分,是你们的荣耀。”“疯子!
你们这群疯子!”母亲尖叫起来。陈默想反抗,但黑暗中似乎有更多的人影围了上来。
他感到后颈一痛,视线迅速模糊,最后看到的,是那三个杀人魔居高临下、毫无感情的目光,
以及那些血槽木牌上刺眼的字迹……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
仿佛身体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带着铁齿的磨盘里,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
每一丝肌肉都被撕裂,内脏被巨大的力量挤压、拉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肠子被一点点、一点点地从体内抽出的滑腻触感,
能听到自己头骨碎裂的脆响……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漂浮,最后沉入无边的黑暗。
…………刺眼的阳光。喧闹的人声。陈默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正站在学校前的空地上,周围是嘈杂的亲戚,那两辆巴士刚刚停稳,
车头的电子屏闪烁着——“下山专线”和“返回校区”。他重生了!
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黄昏!巨大的恐惧和庆幸交织,让他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