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是个法医，跟过案子，走过现场。
而如今我的抽屉里，躺着一封杀人犯的情书。
12003年的C市H县Z村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
——有个11岁的男孩死了。
我接到王兴的电话时候已是晚上11点多，我匆匆披衣而下，“王队，发生什么事了？”“接到群众报警，C市H县Z村发生一起中毒案。
死者还是个未成年人。”
王兴点火启动是，声音急促：“现在人在医院抢救，院方说希望不大。”
说完他一脚油门轰了出去，直奔Z村。
我们赶到当地的村镇医院的时候，正好碰见抢救室的灯灭了，院方对着我们和家属摇摇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男孩的母亲顿时冲上来嚎啕大哭：“耀天是被害死的！警察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啊，我要他偿命！”“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是谁要害我的儿子！”那妇人抱着自己的头一个劲儿哭着，现场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让一让，让一让！办案讲证据，等我们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一定会还你们一个清白！”王兴拦住了群情激愤的群众，示意我赶紧进去。
我立刻会意，趁人不注意进入手术室，关上门顿时清净了不少。
手术台上的死者嘴唇干燥、皮肤皱缩，嘴唇青灰，双眼发白。
乍一眼看过去，确实很符合中毒的症状。
我打灯查探他的眼瞳和口腔，询问边上的护士：“送来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情况？“患者已经进入高度昏迷，并发急性肾功能衰竭，催吐无效，只能提取口腔和胃部残留物紧急送检。”
检测结果出来了吗？”“出来了，确诊为砷中毒。”
“砷？”我扬起眉毛，有些惊讶：“高剂量重金属中毒？”“是啊，”护士把鉴定报告递给我，“接过出来的时候，我们主任也下了一跳，但是我们验了三遍，确认为砷中毒，而且服用量不小。
但是已经晚了，患者完全失去生命体征，确认死亡。”
“胃镜做了吗，毒物来源是?”“据家属回忆，混在巧克力中服用，一共服用了八颗。”
“巧克力？”“是的。”
护士点点头，“砷裹在流心巧克力中，剩下七颗已经交给你们警方了。”
这就更奇怪了。
03年时候，巧克力对多数普通人来说还是奢侈品，而一个偏远的山村，有砷、还是被混在了巧克力中导致的人死亡。
确实蹊跷。
为了确保验证结果正确，在征集家属同意后，我打开了死者的胃腔，发现死者的胃里含有大量积水，加之死者临死前的四肢痉挛痕迹，典型的砷中毒特征，和医院的检测结果一致。
鉴于此，警方立刻开展调查。
2王兴查的第一件事就是那盒巧克力。
巧克力自瑞士进口，包装精美，价格不菲， 林母一口咬定，那盒巧克力是林耀天的姐姐林招娣偷来的。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是你女儿害的你儿子？”“我猜的。”
“……”在场的民警停顿了一瞬，“……咱们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你据林耀天妈妈的回忆，那天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小天放学回来，晚饭后我在屋外头做活，听见他和他姐吵了起来，接着他抱着书包就跑了。”
“吵架？什么原因？”“好像是小天拿了他姐什么东西吧，但姐弟俩从小吵到大，我们都习惯了，也就没在意。”
“反正过段时间就会和好的。”
王兴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接着俺女儿追出来跟俺告状，说弟弟拿了他的东西，喊我快去追他。”
“然后呢？”“我随口说了句‘拿了就拿了，姐弟俩一家亲，不要分的那么清楚’，然后妮子也哭了，也跟着跑出去了。”
“后来呢？”“后来妮子回来了，但是什么也没说，就说自己累了，要睡觉，我问他小天呢？她说小天跑的太快，她没追上，就回来了。”
“那时候已经晚上9点了，耀天还是么回来，于是俺就就出门找他。
可在几个同学家都找了一圈，都说么见过他的影子。”
“俺急了，就喊我家男人和村长一起帮忙找。
大家喊了半宿，天都快亮的时候，在后山的小树林里发现了他。”
说到这里，妇人忍不住再次哭泣起来：“我可怜的娃！直挺挺躺在地上。
村长说人好像么气了！然后就送到医院……他身边就是那盒毒巧克力啊！”“巧克力你知道是谁的吗？”“不知道，我问过他的同学，都说没见过。”
“你女儿呢？”“我女儿？”妇人一愣：“不可能，这妮子寄宿在学校，一周只有20块钱的生活费，买不起的。”
“林耀天平时有何什么人闹过矛盾吗？” “没有，除了她姐，最近没有和同学发生过什么矛盾。”
“好的，”王兴看了一眼笔录，问，“还有什么细节要补充的吗？”“么了。”
妇人呆愣了一会儿，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警察，俺求求你，把凶手找出来，俺要他偿命！我那苦命的娃啊！”王兴叹了口气，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又进了另外一间。
等到晚上八点，我霍霍完局里的最后一包泡面，才见王兴出来，连忙推给他，“有什么进展吗？”他扒了两口，说：“家属和村民的口供基本一致，那盒巧克力他们没有见过，不是他们的。”
“所以？接下去怎么办？”“调查林招娣，她是最后一个和他有争执的。”
“你觉得林招娣有可能会杀了她弟弟？”我一惊，“这是她亲弟弟，应该不会这么心狠手辣吧？”王兴摆摆手，“先查。”
3林招娣上初二，住在镇上的住宿学校， 但是她的话却让我们大吃一惊。
——“那盒巧克力是我的。”
“你再说一遍，那盒巧克力是谁的？”王兴听到这话，不免有些严厉：“这里是警察局，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要负责任的！”“我已经说了，那罐巧克力是我的。”
审讯室里，女孩平静地开口，“林耀天偷了我的东西，自己偷吃的。”
“你把话说清楚，那天具体是怎么回事？”“那天，我放学回家，他看见了这盒巧克力，不分由说就要抢走，我告诉他这个东西不能吃，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转头就跑了。”
“我去追他，可他跑进了山里，我没追上他。”
“后来呢？你妈和你爸出去找他之后，你去了哪里？”“爸妈一宿都没回来，天就要亮了，学校离我住的地方有差不多20里路，所以我收拾了东西去上学了。”
我看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少有女孩见到自己亲生弟弟的死亡后，还能如此平静，她好像瞒了我们一些东西。
“你知道巧克力里面是什么东西吗？”“我知道，是毒药。
我想死已经很久了。”
说完这话，全场都安静下来。”
半晌，女警穆放缓了声音问：“你想死，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我就是不想活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巧克力被你弟抢走，他吃下去会死人的！”女孩抿了一下唇。
沉默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家长？”“他们会信吗？”女孩闻言出一点讥诮的笑容，说：“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我能拿得出这么贵的巧克力。
他们只会说‘是不是你偷了东西？’”好，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个巧克力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下，女孩却是沉默不语“说话！”“我不能告诉你。”
“你知不知道，这是过失杀人，你要坐牢的！”王兴摁下记笔录的警察，站起来厉声喝斥：“你想清楚再回答！”“知道。”
女孩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知道。”
“到底是什么人给的你，有什么人挑唆你，你说出来将功抵罪，法院量刑会酌情考虑。”
一旁的女警赶紧圆场，“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
林招娣却把头埋进掌心，显然是不打算说了。
王兴疲惫地挥挥手，示意同事把她带下去。
我问：“接下去怎么办？”“让我想想，一个16岁不到的初中生，她怎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林招娣呢？！那个***在哪里？”得了风声的林母不顾旁人的阻拦，一把冲进来，要见她女儿，作为林招娣的监护人，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带她前去。
刚到门口林母就疯了一般冲上去，冲林昭娣喊道，你这个***，为什么要害死你弟弟？林招娣说：“不是我要害他，是他自己抢了我的东西！”“胡说！你哪里来的巧克力，那是你买得起的吗？你一定是偷了别人的巧克力要毒死你弟弟，你这个***！你恶毒！”“我们林家哪里对不住你，竟然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你可是他亲姐姐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你害死了小天！是你！”林招娣听完没有哭，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麻木的看着他，任凭她隔着栏杆冲她又打又哭。
我们赶紧把她拉开，让女警带下去安抚。
“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王兴很生气：“在没有确认情况之前，不准和当事人透露不确定的消息！”“家庭伦理的问题，我们暂时不去管她。”
会议室里，王队长梳理了一番线索，“但是那盒巧克力究竟是什么人给她的，一定要查清楚，一个十六岁的农村小姑娘，如果不是有人误导她，绝对不可能拿到砷化物。”
“另外，这种巧克力在C市的发售量并不多，于明你带队，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是！”4“招娣的生活非常规律，学习也挺好，但她的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孩子在班级里比较内向。”
班主任宋老师一边说一边有些担心的地问我们，“那孩子最近出了什么事吗？”王兴摇摇头，跳过了这个问题，“平时有抑郁、***的倾向吗？”“这应该没有吧？”宋老师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据我所知，她尽管话不多，但平时也没有什么精神方面的异常。”
“平日里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吗？”老师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两个女生，王晶和赵雯，是我派她们多去陪陪招娣，但是她们说林招娣从来不和他们说家里事。”
我们又询问了王晶和赵雯：“林儿平日蛮正常的，但是她一般不怎么和班里的同学讲话，也只有我们平时会和她一起吃个中饭。”
“她有提过自己家里的事情吗？”“嗯，不太多，其实我们也不是很了解，我们只是受宋老师嘱托，和她一起吃几顿饭。
她话太少了，我们和她说话，她一般都是点头，很少和我们讲她自己的事情。
她不开口我们也没办法。”
“但是。”
赵雯犹豫了一下，说：“但她好像有个男朋友。
““男朋友？是谁？”“我们也不知道，隔壁一中的，应该比我们大几岁，是我有次去一中找我哥的时候，撞见她靠在一个短发男生怀里哭。
他们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
“后面我问她，她也不肯告诉我们那个男生是谁。”
“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赵雯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时间太久了，我忘记了，只记得那个男生瘦瘦高高的，长得还挺帅。”
“帅？”“嗯，她男朋友白白净净，脸小小的，对她也满温柔的。
其余的我也没什么印象了。”
“好，谢谢你们的配合。”
回到警局，我们立刻提审林招娣，王兴开门见山：“听说你有个男朋友，是谁？”“没有！”林招娣突然大声，“我没有男朋友！”我和王兴对视一眼，知道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林招娣这时也反应过来，一句都不肯说了。
就在我们犹豫要不要去一帧帧调监控的时候，另一队传来好消息——他们找到那盒巧克力来源了。
“报告，我们找到了生产日期内的所有***版巧克力的销售渠道，均有据可查！”于明回到警局，向我们汇报，“但是一个零售商告诉我们，说这盒巧克力根本就不是他们生产发行的！什么情况？我和王兴皆是一愣。
“我们的巧克力很贵。”
赵大洋——C市最大的巧克力零售老板，正不紧不慢地把两盒巧克力摊在桌上，“警官你看，这是正版的巧克力，形状饱满，尝起来醇厚绵长，而这一颗，尝起来却是有些微酸发涩。
而你们的这一盒和后面这一颗一样，是假货。”
“所以，这是一种高仿？”“算是吧，你知道的，我们的糖纸是由中国工厂代加工的，应该有人仿了我们的糖纸，但是专属码段却难以模仿，对不上，就是个假货。”
“明白了，谢谢你的配合。”
“小于，代工厂找到了吗？”“报告队长，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那边了”“很好，这么多天，王兴终于露出一点笑容，“立刻出发！”我们找到了涉案巧克力的代工厂，根据比对，我们确认，那盒有毒的巧克力，原产地就是这家。
但是这个厂子的负责人却一口咬定，“我们是卖假货！但是我们从不害人，这种东西吃了死人的话，我们是要完蛋的！所有的原料你们都可以去查！”“你有没有接触过砷化物？”“啥东西？”“就是砒霜。”
“没有没有！”负责人听了就急了，“巧克力是我们的，但是卖出去了都不知道经过几个人手了，你们警方凭什么赖在我头上？！”“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没有下过砒霜一类的毒物？”“没有！”王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他应该没有撒谎。
而且他也没有作案动机。”
找不到砷的来源，就意味着凶手有可能是Z村的任何一人，甚至是C市的任何一人。
没有人知道，这盒巧克力究竟是什么时候混进了致命的毒物。”
而且，凶手，为什么要杀一个11岁的男孩呢？案件再一次陷入僵局。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指纹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巧克力上的沾的最后一枚指纹竟然能在系统里比对上。
并且这枚指纹的主人让所有人都非常惊讶，因为它属于方璐。
——一个六年前就死亡的女孩。
5“这怎么可能呢？”于明震惊地差点打翻了水杯，“死人是不可能杀人的！”“你冷静一点。
死亡不一定是真死，”王兴一把把他拽回座位上，“还有可能是失踪很久被家人认定的。
“也就是说，这个叫做方璐的女孩没死？”“不排除这个可能。”
我们紧急调取了方璐的档案，显示如下：方璐，H县W村人。